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阴阳锁是越野山寨的程姓那帮人所下,为什么他们会有那个空隙下毒?明明一般暗器不可能接近他洪瀚抒和她凤箫吟的身。
因为他偏要争勇斗狠啊,他在让慕二把吟儿抓来的过程中和程康程健一言不合,立即挥钩镇压,一门心思地要慑服这些人,加之难免有点向吟儿炫耀的意思,他当时一味比武所以才忘记设防。阴阳锁,就在那个他越战越勇的过程里,偶然也是必然地找到了他和吟儿当暗器四射人人都在躲逃,他恃强没有闪,也忘记去保护这个还被捆缚着的俘虏。她如果不是身为阶下囚会中招?又是谁一心一意要把她抓来才害了她。
而程姓那些人,又为什么要向他下毒?还不是因为他得到夏官营才短短几天,就把他们所有人都压迫得苦不堪言。他该得的。可他们为什么要向吟儿也下毒?对,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向吟儿下毒,吟儿只是无辜地被选中了,罢了。事后他们才发现,他们下到了最对的人身上。
命途只是对你不公么,这个女人,凭何要为你洪瀚抒的罪名负责,莫名其妙地、白白地赔上这么多年苦楚,这么多年,你每次发泄怒火,每次练功动武,她都要相应被削弱。本来只是你做错了的事而已。
你做错的,岂止这些。
不知从何时起,林阡就开始劝,“任何事情都得有个度。”
谁明明懂,却不肯听。
林阡还说过,“否则你将来必然会后悔不迭。”
是的他后悔啊,他后悔在夏官营的自立为王了,他更后悔多年前在川东围剿黑道会的时候。他对青城派岷山派的那些高手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了……程康程健为什么那么恨他不肯接受他使他不得不强势镇压?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杀了他们的师叔师伯还拒不认错!
所以这些追本溯源全都是报应啊,是报应,害得他无药可救,也连累吟儿病入膏肓。
瀚抒呼吸声的变化,此刻吟儿闭着双眼也清晰可听。
她欣慰,瀚抒还是有康复的可能的。他现在就在往变好的方向去,尽管很慢很煎熬。
原本她也以为瀚抒这一生就这么完了,从青铜峡出来的那一天,她也无助,也崩溃,真想继续拍昏他打晕他拖回陇陕见林阡。
直到走到这村子里,意外听到那一声洪山主,继而一呼百应,顶礼膜拜。
那场面的轰动。教吟儿又好奇又不适应。
印象里有过这场景的,那是在石泉县,南宋的百姓杀鸡宰羊送给林阡,那是在叶碾城,定西从土绅到平民一同夹道欢迎着盟军。为什么会把林阡和盟军当亲人?很简单,因为林阡是他们的保护神,他们于是爱戴并拥护。
瀚抒,居然也有。
原来瀚抒根本就不需要和林阡争天下。该做的事他早就已经做了他自己却不自知……
且不谈这十几年来祁连九客在他洪瀚抒带领下建立的威信,光是这两年。瀚抒在西夏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足够被爱戴和尊敬。
她原本还不知道,山东之战进行的那段岁月,西夏曾遭受一群来自更北部种族的侵袭,那种族她猜得没错的话应就是父亲口中的北疆各部。野蛮的战斗力似乎都强,他们的铁骑轻而易举就踏破了西夏国土,一路屠杀掳掠情境像极了当年靖康之变金军对宋国。
就在这种情况下。当时身处祁连山养伤的瀚抒,赴国难毫不犹豫,率领着祁连九客出兵抗击,帮助各地的残兵败将重整旗鼓,同时。也拯救和庇护了一大批如今逃到了安全之地劫后余生的百姓譬如这些村民。
那些英勇无畏、保家卫国和纵横驰骋她相信不是天花乱坠的,尽管瀚抒一口咬定他不是为国为民的人,他却是发自真心地在守护着这片土,这片土,他觉得他拥有着且热爱着。
这感情是自发的,与生俱来的,就像辜听弦和孙寄啸说的使命感。
她听他们喊洪山主时,还心想他这几日胡渣满脸变老了很多、憔悴沧桑得根本就是个老男人,这样居然也会被那些人认出来。
听完所有的故事才理解,他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他们苦难岁月里的寄托,是可以帮他们冲破黑暗的天神。你会认不出一个你挂在墙上一日三拜的或挂在门上驱鬼祈福的精神象征?
她那时就知道,事情好办得多了。竺青明和顾紫月的死可能触发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悔不当初,但是他这么个混沌状态显然悔恨高于悔悟,短期内吟儿并不会奢望他会彻底地回归联盟也罢,且让他先回归他自己吧。
天赐良机,这些曾得他恩果的人们,一定能让他回归的。
她要让他发现他自己的价值,发现这个他长久以来一直忽略的已有功名,找回他自己的归属。
她之所以停下脚步留在这村里,不光是为了瀚抒先几日能静下心来颓废过去,而更希望他后几日能静下心来想想未来。
猪妖的事当然不可能是她筹划的,却是意料之中的又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希望借此事件他看见这一点,该尊敬你的人不管你多穷困潦倒都这么尊敬你,因为不管你平日怎样,关键时刻你确实就是能救他们保护他们。为民除害,阻止生离死别,哪个英雄做的不是这些?只是有些业大有些功小。
这便已经是洪山主的定位了,你洪山主,并不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你同时,本来,根本,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她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的时候,并不知瀚抒因为程康程健的事而更加悔恨、更加对他自己深恶痛绝。如果说瀚抒的参悟也是有的,那悔恨却以更快的速度在加深着。她消不掉瀚抒的罪孽感,正因为她也是瀚抒对不起的人。
吟儿还想要继续盘算如何将瀚抒劝慰,冷不防觉得手腕竟又开始越收越紧,随着呼吸的越来越痛,吟儿渐渐又知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