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背对着整个世界,他累积了无数的话想问。纵然被誉为算无遗策,他也算不透,想不通。
想不通啊,新婚不久总被朋友们笑侃要造人的营房,今时今日何以竟成了她的囚室?她,是谁……
“长生天不是突然多出来的棋子,只是在某个时间段,身份变了而已。”主公曾因看到柴婧姿而发现盲点:这位王牌蒙谍,镇戎州才被启用,不代表镇戎州才降宋——
她早就在了,美丽善良,清新无害,而正是在镇戎州,她被主母做主许配给他,从此便从一个寻常军医,变作他这个盟军总军师的至亲至爱。旁人是她流水的挡箭牌,他却是她铁打的保护伞!
“镇戎州,你被启用后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在主母去见杨鞍前,盗走了她贴身的信弹。”他忍不住启齿,“回想起来,难怪事发前主母和林陌会在谈判席冲突,正是因你这一叶障目,使她与旁人情报不对等……”
“那时我的挡箭牌,还是鲲鹏了。”她转过身来,双眸清亮,一如初见。
可她不叫谷雨!
所以她承认是长生天!?
“姑娘高姓大名?”他真不中用,才问一句,声音就开始颤抖。
“谷雨,‘雨生百谷’,我南下之初,就觉这名字最像‘长生天’。伟大的成吉思汗,认为情报是一切战役的根本。”她语带坚定。
他因为她的冷血反而不再那么激动,笑起来:“这个一遇到主公就败的伟大人物,启用你之初,只不过做了‘暗杀主母’、‘协助李转移江星衍一’、‘找出小曹王和夔王的私下交流2’这几件战场之侧的小事。”
“战场无小事。凤箫吟之死,原是林阡盛极而衰的标志,谁想竟遇到了金宋共融的意外。”她摇头,郑重,“会宁之变,我始终插不了手,只因鲲鹏已先于我入夏,我必须物色新挡箭牌,方能保证万无一失。我真正赴战,是随你到西宁。”
“西宁宣化交界之战,我漏算了长生天两处、和木华黎打了个错手三,我向主公说,‘长生天和木华黎,我素来视为一体’,怎知道,长生天和我,才是一体的,哈哈哈哈。”他情到深处,不由得情绪失控。
那一战他曾自满于战期的推迟,使他大获胜的同时,保了莫非还坑害阿宓;如今他只能暗叹侥幸,还好他没再推迟半刻,否则那一战他很可能因她而败!
“你那次藏兵确实高妙、转魄的行动也比我快,不过,对仆散安贞的备战,我比你们早,当然超出你们的意料。”她坦言,仆散安贞是她那段时间挑好的新挡箭牌;选仆散安贞下手,更是为了破坏金宋共融。
“仗打进宣化府,甘肃军司诈降,你也是亲临现场督导四。”他愀然。
“也是我,告知木华黎,柳闻因被调离林阡近身,可以祭出林陌和绝地武士。五”她傲然,“果然成功护送他们北上。”
“西宁宣化,你确实算得上‘小试锋芒’,教主公忌惮你、一度宁可单枪匹马。”他叹了口气,总结起这个阶段的她。
“你们是很警觉,教我在月氏赋闲。”
“你也没少后院起火,绝地武士被关牢中,主公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探视,柴婧姿一求你,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借柴婧姿之手把绝地放出去搅局六。还真是‘战场无小事’,你一草一木都信手拈来化为己用。”他只觉寒气不时从心底冒。
“可惜不久后大汗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暴露出我出现在沙峰七,长生天的范围被林阡收缩在军医和看守之中,不足千人。若当时林阡就将千人禁闭、而不是自信可以暗抓,也许就不会连累更多人了。”她说起她第一次留痕,竟是因为成吉思汗黑水大胜、得意忘形。
“黄河、后套、北龙首山,我们确实低估了你的前瞻,以为自己先手,谁知被你耍得团团转,连两百人和八百人的范围都划反了。8”
“我也并非游刃有余,对你和林阡有所小觑。否则我就不可能只是‘韬光养晦’,而会借机作乱军心、动摇你们的绝对互信。”
“隐忍那么久,就是为了肃州之战能‘大放异彩’,终也没有白费。”他一直认为,肃州之战最精彩的对手戏就在长生天和转魄你来我往的谍战。
“又如何?还是止步于续断事件。”她苦笑。
“可八百嫌犯中,你是带头接受试炼的,明明也成功过关,不像不懂炮制的投毒者?”
“我投毒时是真不懂续断的炮制,是正巧听到你们要据此试炼,索性就带头撇清嫌疑。”她这句话是故意含湖不清,似乎胡弄玉推测的“顺风耳”就是她自己。
但他知道,顺风耳确实存在,不过一定不是她,否则盟军的西宁、宣化、肃州、沙州都不能赢。
“既然明知试炼会过关,为何你还要牺牲‘雪暗天’?对于细作而言,挡箭牌不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害?”他问,为什么她还要为续断贡献出一个挡箭牌9。
“续断的事,我只过了第一场,焉知没有下一场、下下场排查?事发仓促,我没得选,只能让他先替死,我逃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