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参与的会议，议程注定不会漫长。葛利浜的报告资料虽然厚重，但摘要汇报其实相当简短。在几位国主不再提出新的问题后，会议很快就表决形成决议：沿着原有路径加速行进。</p>
乍看上去，这仿佛是又一个“仙盟就是她鹿悠悠一个人的”的有力明证，但唯有当事人知道，为了让这场国主级别的会议能够简短而顺利，召集人私底下要付出多少辛苦。</p>
“有没有觉得很麻烦？”</p>
要塞上空，一个独属于此地主人的凌空阁楼上，鹿悠悠轻巧落座，而后向王洛递去一只精致的瓷瓶。</p>
“内务府新炼的丹药，凝神归元的，正适合你。”</p>
王洛却摆摆手表示了推拒：“没有很累，也没有觉得很麻烦。”</p>
鹿悠悠笑道：“是吗？就连我有时候都会感到有些不耐烦，想不到你耐性比我还好……但是，现在耐心是必须的，即便经过多轮的前期沟通，证据出示，想要让那几位国主彻底相信如今静州的事态，依然很难。今天高恒的确不是有心挑衅，实在是他心中的不信任，已经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p>
说着，这位娇小的人形灵鹿，忽而有些卡壳，目光也在瞬息间变得迷离如雾。</p>
“抱歉，我刚刚好像有些瞌睡。”鹿悠悠歉然垂首，之后伸手打开了瓷瓶瓶塞，将瓶中一枚粉色的丹药提炼出来服入口中……片刻后，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低吟，双目中的灵光也恢复了晶莹剔透。</p>
“呼，莫雨新组建的丹成坊，的确收罗了一批丹道高手……说回高恒，他在国内的执政压力是几位国主之中最大的，前次他参加临时会议的时候，自家后院一度失火，险些不能以国主的身份离场。而攻击他的人所用的理由，却是‘在国家大略上过于迎合祝望，不能坚持本国利益’。”</p>
听到这个理由王洛也不由翘了翘嘴角。几年前，高恒是胆敢在仙盟会议上当众弹劾鹿悠悠的。那时候他为千夫所指，背负的骂名就是质疑伟大领袖，如今却因质疑的不够而再次遭到反对。如此荒诞的对比只能说明一件事。</p>
“高恒恐怕真的不适合作这個补天君，手腕资历魄力均有不足。”</p>
鹿悠悠叹道：“若有更合适的人选，他早两年就该退位让贤了。归根结底，并不存在更好的人选，而现在的仙盟也还承受不起五大强国之一的月央政局激烈动荡。所以……”</p>
王洛说道：“我知道，我并不会为他的无能而怪罪他。说到底，你也根本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担心我。从一开始决定将真相对几位国主开诚布公的时候，就已经算到了会有今天这些麻烦，但我们也没得选。”</p>
鹿悠悠说道：“对，这种需要仙盟集体动员的大事，是不可能保密到底的。何况过度的保密，等于也是在忽视群体的力量，这直接违背了尊主制定的大律法的基本原则。所以，就算麻烦，就算劳累，我们也只能提起精神，和一个又一个庸人打交道，说服他们站到我们这边。而很多时候，庸人的支持也至关重要。”</p>
王洛赞同道：“对，凌空阁的结果也证明了咱们先前的猜测，对天尊的观测本身就蕴含着意义，看的越多，日后决战的胜算也就越大，所以哪怕只是庸人的视线，越多越好，尽量将它们引导到天尊的仙躯之上……”</p>
话音未落，两人身前忽然点亮了一道白光，光芒中一只银铃轻巧摇晃，发出悦耳的催促声。</p>
鹿悠悠有些意外，但还是伸手拾起银铃，低声道：“没关系，进来吧。”</p>
片刻后，身着紫衫的莫雨翩然降临在阁楼外，在毕恭毕敬地默然请示后，方才踱步入内，而后开门见山。</p>
“广寒宫刚刚发来消息，有人输掉了训练赛。”</p>
鹿悠悠当即起身：“当真？！是谁？”</p>
莫雨低声道：“是雯雯，她……很失落，因为她没想到宫中姐妹的首败，竟然会是她，她是所有人中对待比赛最认真的一个……而从她反馈的情况来看，她在训练赛中毫无疑义地已经尽了全力，并未轻敌，也没有放水，却依旧不敌。”</p>
说着，莫雨也将一枚象征最高密级的广寒冷玉递给鹿悠悠，后者以秘法读取了其中信息后，确认莫雨的汇报没有半点歧义，于是面上逐渐浮现喜色。</p>
“的确是毋庸置疑的败北，虽然只是《推妹大作战》这样冷门的项目，但输了就是输了。有天尊赐福却依然不敌区区民间行者，显然是赐福自身已弱化到了阈值以下！天尊污染的进度，比预期还要快……”</p>
莫雨提醒道：“这也就意味着，天尊彻底苏醒的日子，也可能会比预期更早。”</p>
鹿悠悠脸上的喜色这才稍稍收敛，低声沉吟道：“天尊一生几乎常胜不败，哪怕是在太虚绘卷中也有着神乎其神的算力，教官团指导各国国家队期间，持有赐福的广寒侍女们从未有败绩，所以……”</p>
莫雨说道：“一次败北或许不足以扰动天尊，但我担心的是其他项目的阈值也快要突破了。罗晓本身并不算天才横溢的选手，相较而言，哪怕是已经过了巅峰期的李默都有着更为显著的才华。而如果在定荒荣耀那样的项目中，他们击败了天尊赐福，恐怕……”</p>
“恐怕天尊立刻就会意识到，先前屡屡引动赐福的数千场训练赛，以及之后席卷仙盟的整场九尊大赛，本质上都只是拿来玷污其仙人智慧的……”</p>
见鹿悠悠一时沉默，似是词穷，王洛便提示道：“粪坑？”</p>
鹿悠悠无奈道：“我本想说是一场亵渎祭典……但的确你的用词或许才更加准确。”</p>
之后，她又不由叹息道：“以人心共鸣天心，本质上竟只是为了玷污天心……尊主大人当年编织大律法时，就已经算到这一步了吗？”</p>
莫雨无言以对，而王洛则给出了自己的理解。</p>
“一个明面上不允许人类突破至化神的天道，本就是在放低身段，等人来玷污了。为了维系大律法的稳定，师姐不惜抛弃了一身真仙修为。那么作为天道的一重化身，天尊也理所当然地应该主动屈尊，去理解人类的思想……哪怕这种理解本身就意味着退化、堕落。”</p>
鹿悠悠又感慨：“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怕天尊本人未必愿意接受。”</p>
莫雨则提醒道：“还有个问题就是，从广寒广目的监测结果来看，天尊的真相，已经开始在一些国家小范围扩散了……而扩散过程中伴随着大量的信息扭曲和阴谋论。”</p>
鹿悠悠说道：“不出意外……将真相告知他人的那一刻，就注定真相会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失控扩散了。几位仙枯林的国主或许能严格守秘，但他们治理国家、组织国力，也需要相应的心腹支持，而布置工作交代任务时总要将秘密告知一二。在这个过程中，泄密是在所难免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