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最后一笔</p>

石素英话音刚落，明州的天空便轰然粉碎。</p>

因金仙降世而乌云尽去，重新变得澄净透明的天空，在刹那间被分割成了千万道残片，每道残片都沿着不同的轨迹四下散逸、又彼此碰撞融合。光线与秩序在此错乱交织，仿佛一只覆盖天地的万花筒。</p>

东都内外，每一个仰望天空的人，都在这一刻感到头晕目眩，仿佛脑海中对空间的认知被人硬生生撕得粉碎。更有人当场七窍溢血，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p>

与此同时，高台上，张进澄的灵躯几乎在这天地异变之下当场溃散，尽管他刻意低下头，但天空碎裂的余波却还是透体而过，令他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恐惧。</p>

作为新恒的国师，张进澄对天地异象的感知远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锐……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先一步理解，此时碎裂的并非天空，而是庇护天空的琉璃网。</p>

这道守护新恒六百余年的仙家大阵，在天庭妙法金仙面前，就连瞬息的抵抗都做不到，仿佛自然而然便支离破碎。</p>

石素英说要来，那么前行路上，就再无有阻拦之物。</p>

这就是妙法金仙的权能与威仪。</p>

面对如此不可思议的强敌，凡间大地上，几乎没有人能提起丝毫抵抗的意志。</p>

十万精兵，似溃散的蚁群一般不成体统，其中修为较为精湛的，尚能维持一丝清明，匍匐地上跪拜上仙，口中念念有词，只乞求活命；而修为较差的便当场神智瓦解，呈癫狂之态；至于一些层阶更低的辅兵、仆兵更是吐血失神，当场重创！</p>

半空中，蚁群的首领，大将军杨九重，眉目抽搐，嘴唇翕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作为合体期的战将，他手握青旗，与旗上残存的军魂互相振奋，勉强维持住了理性，并没有立即向金仙俯首。然而，他能做的也仅止于此……在他高高仰头的同时，身躯却不受控制般跌落到了地上，跌落到了蝼蚁群中。</p>

至于残存的三位大乘真君，也是各自狼狈，情况并不比杨九重更好。</p>

在妙法金仙面前，凡间的一切生灵，都似浮土一般微不足道。</p>

然而浮土之上，蝼蚁群中，却有一人仍维持着桀骜不驯的轻巧姿态。</p>

他没有抬头望天也没有匍匐倒地，而是认真看向张进澄，看向那身不由己陷入绝望的新恒国师，问道：“你怕了吗？”</p>

张进澄闻言一怔，而后，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人，不由问道：“山主大人你，为何不怕？”</p>

王洛笑了笑，不答反问道：“所以，你怕了吗？”</p>

张进澄咬咬牙，没有吭声，却形同默认。</p>

他当然怕，面对妙法金仙的恐惧，是深深刻印在骨子里的生物本能，更是任何一位踏足仙道之人必须尽的义务！</p>

王洛又问：“所以，你要放弃了吗？”</p>

“绝不！”</p>

一个无比清晰而决绝的答案，自然而然地迸发出来。</p>

心中的恐惧是真的，但绝不肯放弃的意志，同样也是真的。</p>

哪怕灵躯濒临溃散，哪怕理性告诉他如今已绝无幸免的可能，哪怕之后将要承受难以言喻的折磨、羞辱，历经漫长的苦难，他也绝不会罢休！</p>

“这就对了。”王洛点点头，“这才是配得上凝渊图的英灵之位。一千三百年前的定荒之战时，每一位站在尊主身边，与其并肩作战之人，都曾在这般恐惧中前行。而每一位挡在前行路上的天庭仙人，也都是在不可一世中陨落。现在，抬起头，重新面对你的敌人，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p>

张进澄长出口气，灵躯随之重归平稳，而后缓缓抬头，露出一丝惊诧。</p>

“他……被缠住了？琉璃网，竟然还在？”</p>

这低声的呢喃，在哀嚎连绵的东都城中，却似醍醐灌顶，霎时间唤醒了许许多多人。</p>

人们抹去眼中的血水，模仿着张进澄的姿势，缓缓抬头，然后便看到，那位不可一世的妙法金仙，正身悬半空，四肢与躯体上缠满了五光十色的丝线，一时间竟动弹不得！</p>

与此同时，王洛的声音也轻轻传来。</p>

“新恒立国之初，天庭赐下的这道无暇琉璃网，是妙法金仙所制的仙家至宝，其中蕴含的神通大道远远超越凡间水准。可惜金仙所制之物，在同样的妙法金仙面前，却不再无暇，甚至一度粉碎。但六百年间这无暇琉璃网庇佑新恒众生的同时，也受了众生信仰。皇室每年的奉仙祭典上，都会献上诚挚而澎湃的众生之志，书院联盟的通仙大会，更有无数才华横溢之人，向上界仙官献上自己的仙道巧思。那些凡间巧思虽然从不曾被仙人正眼看待，却被琉璃网牢牢捕捉，加以融合，沉淀。六百年过去，这琉璃网早不再是诞生之初的仙家至宝，更是属于凡间的至宝。石素英的金仙妙法可以破仙宝，却破不掉我们凡人的心血凝注！现在，凡人六百年来的积淀，正在牢牢约束着他，阻拦者他，压制着他。这就是文明的力量，众生的力量，任何单独的个体也无法企及的力量！”</p>

这番说辞，经王洛娓娓道来，并无丝毫慷慨激昂之意，就如春日溪水般柔顺无声息。但悄然间，却已流淌遍了每个人的心间。</p>

仿佛在恐惧的阴翳中，点燃了一把火。</p>

火光迷离，若隐若现，恰似人心惶惶。但是这星星之火，却足以燎原。</p>

看着半空中一动不动的石素英，人们求生的意志如同一阵劲风，令火势霎时爆发。</p>

最初的反抗，依然来自杨九重，大将军重新挥起了青旗，将全部的气力和神识都凝聚起来，化作一条青色的游龙飞上半空，又与东都护城阵所化的玉龙一道没入琉璃网的丝线中，更加严厉地锁住了石素英的手脚。</p>

下一刻，成千上万的法术神通，如倒倾的瀑布，涌向天空！</p>

捆缚在石素英身上的琉璃丝线，也在这一刻变得光芒大绽，其声势甚至遮住了妙法金仙的威仪。</p>

对此，石素英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有些好笑，他垂下目光，与王洛四目相对，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嘲讽。</p>

“这就是你最后的挣扎？认真的？我承认这琉璃网中的些许杂质，是让我有些惊讶。但是，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在半空驻足，是被这区区凡间术法所阻吧？”</p>

王洛摇摇头，无声地回应道：“只是顺水推舟，推销一下我们仙盟的定荒理念罢了。明州这块飞地对仙盟而言价值不菲，却难以消化。本地人只尊崇天庭一直都将仙盟视作异端。想要扭转他们的信念，着实不容易。好在有伱主动降下灭世天灾，让这些人在生死关头虔诚皈依了。”</p>

石素英再次失笑：“一群将死之人的皈依，又有什么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