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将小厨房放置案板的小桌子收拾干净,将煮好的面放在那里。
“吃吧。”裴越道。
早已饥肠辘辘的赵宛宁赶紧搬着那个小凳子过来,她接过裴越递过来擦洗干净的筷子,小心地吃面。
那面很是劲道,大概是因为饿了,赵宛宁觉得那碗面格外香。荷包蛋用筷子轻轻一戳,便有橙黄色的蛋液流出来,是赵宛宁喜欢的味道。
裴越站在一旁,他就那样看着专心吃面的赵宛宁,眼睛都不舍得离开。
赵宛宁吃着吃着,便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知道,那是裴越在看她。
赵宛宁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想质问裴越今日为何一声不吭就走了,可她如今吃了裴越煮的面,质问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赵宛宁气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居然因为饥饿而难以入眠,这才有了今晚的事。
没想到裴越的厨艺还挺好,连煮面都会。
赵宛宁乱七八糟地胡乱想着,小口小口地吃面。末了,赵宛宁还喝了几口面汤,一碗面很快见底。
吃饱喝足之后,赵宛宁满足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长公主最讨厌赵宛宁做这个动作了,说是不够体面,有辱贵女斯文。
上一世赵宛宁以长公主为重,处处以长公主的要求为标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仿佛刻进了骨子里,难以磨灭,即使重生一世,有些习惯她仍然保留着。
这次离开长公主府,出了京城,赵宛宁放松了下来,很多原以为融进骨血的东西也发生了改变,她很喜欢这样的自己,自由,不受拘束。
裴越被她的小动作逗笑了。
上一世他与赵宛宁成亲后,依旧住在长公主府。他看得出来,那时的赵宛宁整个人都很拘束,身上仿佛套着看不见的枷锁,只有在他带赵宛宁单独出门踏青游玩之时,赵宛宁才能松快一些。
只是那时裴越还要准备会试,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中,能带赵宛宁出门的时间甚少。
后来他连中三元,被盛德帝派到大理寺任职,又专心于找机会为父亲翻案。
裴越总是想着,爷爷年岁已大,今后不知有多少日子,他还等着亲眼看着自己替父亲翻案。
而赵宛宁是他的妻,他们往后余生有许多许多的时间可以相互陪伴。
他会在春日带赵宛宁去郊外踏青放纸鸢,也会在夏日带赵宛宁去荷塘乘舟摘莲蓬,等到了秋日,两人可以爬山,看那漫山遍野的金黄。至于冬日,哪里都不去,窝在温暖的室内围炉煎茶。
可惜,还不等他查出什么头绪来,赵宛宁意外殒命。
直到那时,他才真正理解了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真好呀。裴越在心底感叹道。感谢上苍还愿意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让他看到如此鲜活生动的赵宛宁,还活着的赵宛宁。
赵宛宁见裴越笑她,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嗝,声音洪亮。
她如今是真的不在意了,什么郡主身份,什么贵族体面,都不如随心所欲来得畅快。
裴越也听到了赵宛宁打嗝,他依旧笑得温柔。
“吃好了吗?”裴越轻轻问道,仿佛眼前之人是什么珍贵易碎的瓷器一般。
赵宛宁有些震惊裴越对她的态度,明明她刚刚才吃完一大碗面,而她打嗝的样子壮得像头牛,裴越却恍若未觉,依旧温柔待她。
但她转念一想,裴越是正人君子,不管见到什么奇怪的场面应该都能做到宠辱不惊。
赵宛宁摊了摊手:“如你所见。”
裴越很喜欢这样的赵宛宁,仿佛褪去了所有身份地位,也褪去了身上那层看不见的枷锁,整个人轻灵如山间云雀,仿佛下一秒便会展翅飞入山林间。
他俯身端起刚刚给赵宛宁盛面的碗筷,要去清洗。
赵宛宁有些不好意思,此刻裴越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外套着白色的围裙,那围裙上沾了油渍,看起来有些狼狈。
“要不把碗筷留着,明天会有人洗。”赵宛宁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刚吃完裴越做的饭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洗碗。“或者我来洗吧。”
“无妨。”裴越声音轻快,仿佛十分高兴。他洗得很仔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多与赵宛宁相处一会儿。
赵宛宁看着裴越高大的背影,心里默默嘀咕,任谁都不曾想到,身为大理寺寺正的裴越居然这样一身打扮窝在窄小的厨房里洗手作羹汤。
可裴越做起来却十分自然,仿佛已经做过许多遍。
赵宛宁有些好奇,裴家虽然落寞,但也不至于连个煮饭的下人都没有,裴越煮起面来为何如此熟练?读书人不是总说君子远庖厨吗?裴越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远离庖厨之人。
她刚想开口问问,却又觉得不妥。还是算了罢,她如今与裴越并非是什么关系亲近之人,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说。
即使裴越动作再慢,可那锅碗也总有洗干净的时候。
裴越将用过的厨具全部洗净归位之后,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