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弃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因为河水纵然能淹死他,也绝不可能淹死师父。
所以很显然,他被师父救了。
想明白这点,杨不弃立时起身朝千亦行了一礼,恭敬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少年声音微颤,面容痛苦,显然一日的疲劳仍折磨着他的身躯,不过这一礼却行得一丝不苟,诚恳之至。
千亦见状赧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不弃跳河便是拜他所赐,自己救人是分内之事,又如何谈得上恩情?一时讷讷然不知如何开口。
好在南晓意发挥了君慎独往日的作用,她适时朝杨不弃一笑,挪出一个位置来:“他既然是你师父,救你便是应该的。不必多礼,快过来坐下罢。”
千亦也点点头,有些迟钝的问着:“你身体如何?可还受得?”
杨不弃回道:“多谢师父挂碍,弟子已经无恙。”
说话间,又是一礼。
不得不说,数年的仆役经历让杨不弃学到了许多东西,除为人处世之道外,便是书本上的各种知识。他因为长得不差,眉眼透着几分机灵劲儿,是以曾当了少爷的两年书童,那少爷没学到什么,他倒是诗书读了不多。因而待人接物,他能俗能儒。
千亦明显有些头疼,这个比自己小不到一两岁的少年比君亦如还会儒生的那一套,一言一行都力求不得丝毫逾越,但无论是后者的肤色还是行径,都暴露出少年非儒的本性,他如此恪守礼法,只不过是戒备之心太重罢了。
千亦明白这种感受,当遇到的所有人都深锁心门之时,自己也自然会在心门上加上数道锁,而要打开这锁,绝非一日一时之功。
他翻转了一下火架上的烤肉,香气伴着微风飘向少年:
“不弃,你我同辈,如果叫师父不习惯,叫我千亦也可。”
杨不弃闻言怔然,他倒不是在考虑千亦的建议,而是他被千亦口中的“同辈”二字惊住了。他一直以为千亦是一个道法通玄、返老还童的高人,没想到竟然和他一样,也是一名少年。
默然半晌,杨不弃行礼道:“弟子不敢。”
千亦心中一叹,也不勉强:“你先过来坐着吧。”
“谢师父,弟子不累。”
“……肉快烤好了,你再等会儿。”
“谢师父,弟子不饿。”
“……行囊中有水,你若是渴了。”
“谢师父,弟子……”
“啊!”忍无可忍的山山终于跳了起来,“左一个弟子,右一个弟子,你有完没完?我说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分明又累又饿又渴,还在那儿装什么装?非要等到肚皮打鼓,嗓子冒烟,昏迷不醒才承认是吧?叫你过来坐你就坐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山山大步走到杨不弃跟前,二话不说,揪着衣领便将少年拖了过来,没好气的一扔:“你老实坐这儿。”
说罢,自己也盘腿坐下,继续忖着下巴看烤肉。
场中终于静了下来,这种安静有些冷清,但比两人不冷不热的对话好了不少。
杨不弃有些尴尬的看着众人,只有先前给他让位的女子温和朝他一笑,其余人都面无表情。
杨不弃很快恢复了镇定,此间无人说话并不代表辈分最低的他可以装聋作哑,他借着如厕的空当,暗中观察了众人一番。他发现老者坐的位置最大,虽同样席地而坐,却唯有他的位置被洒扫过,那端庄温和的女子坐在老者旁边,两人对望着师父和另一名少女。
杨不弃心中了然,回到众人间先向陆象山行了一礼:“小子杨不弃,见过先生。”
陆象山闻言没动,南晓意却露出赞赏之色。
说实话,此时的陆大宫主饥肠辘辘,满脸虚白,身上又穿着裋褐粗衣,头发蓬乱,如果不是面目干净些,几乎跟乞丐没任何区别,但少年竟极为精准判断出他的地位,着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