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摇曳,晚风听聆,河畔落蝉轻轻。
在繁华尽去,人声尽远的寂静河中,只有染着血腥气的落花,飘洒自眼前。
听到身畔给自己带来无边恐惧和愤怒,又让自己无能为力到绝望的少年不急不缓的问出这样一句话,心绪一片空白的银针吴,在那瞬间只想到一个字,傻。
的确,在熟知这个世界和这世界规矩的人眼里,问一个十恶不赦之徒为什么要做坏事,幼稚得就如一个稚子。
但千亦不在乎。
或者说,他本身便心如稚子。
许多事他处理起来成熟稳重,实际他对人情人心的认知,依旧停留在十四年前。他直白而生硬,认真亦诚恳,便如一块落在世俗泥潭的莹玉,所以他百般新奇,又百般不适。
或许别人对一个令自己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恶棍,只会除之而后快,但千亦愿意去问。
因为他真的不明白,也真的很想知道。
银针吴看着千亦,满是绝望恐惧不甘的双眼在发现千亦是真的认真在问这句话时,心底重新喷涌出对生的渴望,他咽了咽口水,心间无数个念头飞过,有孩提时孤苦伶仃,被老乞丐收养;有束发时老乞丐讨食不成,反被打死;也有舞象之年被一个老郎中看中,收入医馆……
银针吴记得最后一次说实话是自己打碎了药盅,如实告诉师父,被师父吊在树上三天三夜,险些死去,而同样打碎药盅的另一个药童却因谎言平安无事,日日与众人一起来讥讽自己。
那以后,银针吴便再也不曾说过实话。
即便复述着百分之百的事实,他也会以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将事情引向截然相反的一面。
所以,当银针吴心念流转回时,这一次他依旧不打算说实话。
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银针吴望着千亦:“不知小神医问的是什么事?”
千亦不答反问:“你做过什么恶事?”
恶事?
听到这个词眼儿,银针吴心中又泛起一阵好笑,因为和之前的“为什么”一样,只有对世事知之甚少的人才会用这样的词。
不过,银针吴并没有笑,反而想得极为认真。
他在心里快速回忆着,若真以圣贤书和鸿国律法来看,他做的恶事实在太多了。
十七岁那年,他终于知道师父收留他除了跑腿帮忙,实际是要把他练成药人,给当地一名大富治病,而他喜欢了多年的一名女子,则亲自喂下他蒙汗药,将他送入炼药池。
所幸后来师父炼药不成,反被炸死,他幸运的活了下来。
他在那个夜里,割下那女子的头颅。
同样是十七岁那年,他勾结黑道,杀了十名药童中的五个,夺了师父的医馆,剩下五人告到官府,又被他买通衙役、县丞,反将五人打入大牢。
此后,银针吴一发不可收拾。亲情、友情、爱情、师徒之情,全在他爬出炼药池的那一刻灰飞烟灭,他开始强抢民女,开始欺良霸善,开始害命谋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