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经十七岁。
他提着刀,站在一片荒漠上。
他的身后是一众披甲提枪,弯弓搭箭的将士,他们神色严峻坚定,都望着荒漠的尽头。
尽头处,有尘烟漫起,吼声震天。
轰隆隆!
那一片尘烟越发浓烈,遮天蔽日,宛如一片汪洋打来!
将士们手中的利剑长枪、金刀冷矢,开始颤抖,这并非紧张,而是整个人,整只军队,整片荒漠都在颤抖!
龙城谷,万妖潮!
尘烟转瞬扑来,荒漠上的将士深吸一口气,忽然仰天大喊,一起冲杀了过去,转瞬中,荒漠这头,也掀起了一片尘烟。
在看不见天空的世界里,少年任尘烟漫过,喊声踏破,他一步步往前走去,然后拔刀——
鲜红的长刀拔出,一如鲜红的他。
他在战场,他在杀妖,每一次挥刀,都会有一片妖兽倒下,然后又有另一片妖兽涌上来。
少年面无表情,甚至很冷,他已经习惯,习惯从鲜血中经过,习惯这世界的……血红。
……
镜外,千亦沉默。
他眉头深深的凝着,仿佛丢了钥匙的锁。良久后,他问:
“这是过往?”
“这是石镜。”
一旁看书的君慎独已从书里抬起了头,微笑的看着他:“心中有什么,镜中便有什么,此镜名曰:濯心。”
千亦没说话。
他的双眼依旧如血。
“我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但知道你应该还没看完。请再观之。”
……
战场上,烟尘弥漫了整整一天。
等残阳如血,荒漠更如血的时候,千亦和一干将士站在望不到边的尸体上。
他们再一次战胜了妖潮。
再一次熬到了尘烟散尽后的夕日。
剩下的将士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地离开战场,往远处的城池归去。
他们不用去找寻战友的尸体,因为根本不可能找到,在这里死亡,就意味着彻底消失。
隔了二三里,翻过一片大山,一座被群山包围的雄伟城池出现在众人眼中。
夕阳下,大雁自城头飞过,犬吠往城外飘落。那一刻,它比所有的山岳更加岿巍挺拔,让人祥和。
十七岁的少年走进城里,在转角的油饼铺子遇到一对母女。
小女孩啃着油饼,望着母亲:“娘亲,今晚吃什么啊?”
妇人却蹙着眉,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城门的方向张望:“今晚……”
“今晚自然是吃红烧鸡!”忽然一个男人大笑着从后面走来。
小女孩眼睛一亮,高兴的扑了过去:“爹爹,你回来啦!”
男人一把将小女孩抱起,宠溺的亲亲女儿沾着油渍的小脸:“想爹爹了没有?”
“想了。”小女孩笑眯眯的说着,在父亲脸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旁边的妇人悄悄别过头去,擦掉眼角的泪水。
千亦从旁边走过,夕阳静静地将他身影拉长。
晚风迎面吹来,掀开他的发丝,掀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是红的,但小女孩,妇人,油饼铺子,这座城池,这片青山——
是白的。
……
多年前的那座大山。
十岁的少年剖开兔子,看见里面的幼崽后。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依旧如往常一般,诚恳的低头,随后,他把兔子腹中奄奄一息的幼兔抱出,放进怀里,提着死去的母兔,往回走去。
在山洞里,他把死去的母兔宰成肉块,炖了汤,和残夜、懒懒一起吃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浪费。
至于那只幼崽。
两个月后的某天清晨,少年抱着一只小兔子,在山里寻了很久,将它放回藏在石间的兔子窝。
小兔子迷茫的望了望四周,抬起头,红色的眼睛望着少年。
……
“书曰:清乎兹水,美乎兹水,过奇峰秀峦,经莽原荒野,灌良田万顷,养生灵四方。或问:源于何处?答曰:埋骨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