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总旗看着朱逸群那张饶有兴趣的脸,恨不得用尽全身气力把脚上的泥泞印在上面,可想到后者身后官居左相的爷爷,最后只好不甘的握紧拳头,咬咬牙,也加入推车的行列中。
明知徒劳无功,然而终究是无奈。
雨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擦擦溅到眼里的泥浆,低低道:“娘亲,花花肚子饿了……”
旁边一个更小的孩子也瘪着小嘴,在大雨中眨眼:“娘亲,小宝的肚子也饿了……”
妇人也在推车,听到孩子的话,她脸上湿湿的,包袱里的干粮早在赶路时就吃完了,本想早些进城,让孩子吃些暖和的食物,没想到却遇上这种事,除了抱紧两个孩子小小的身躯,什么也做不了。
雨中——
老人的腰愈发佝偻,开始喘息;
孩童的泪愈渐如雨,开始哭泣;
壮士的眼愈发猩红,开始燃烧!
轰隆隆!
春雷横空,巨大的电芒斩破天穹!
然后,就在这时——
远方的古道上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
腰间别着秋水雁翎刀,身后背着竹篓青青,剑眉星眼,容颜清秀,似乎只是一瞬,便行到了近前。
来人是少年,白衣胜雪,风姿翩翩,清冷得不似雨中行客。
众人怔怔地看着少年,随后都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路,似乎对这少年来说,什么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于是,少年行,楼车在前,他拔刀。
说实话,刀的模样并不好看,刀身上细细密密的布着裂纹,脆弱得仿佛微风一吹,便会化作碎片,然而没人注意到,虽是在如此滂沱的雨势,刀身上却不见半点雨珠。
少年未出一言,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急不缓的走着,直向堵住城门的楼车。
现在便是傻子也知道少年要干什么了,守城的总旗想阻拦,想说这楼车是左相孙子的楼车,砍不得!
一位老人在身后咳嗽着喊,少年郎,止步!这楼车有玄铁防护,恐怕刀砍卷了也砍不烂。
朱逸群的护卫长没说话,他冷笑着抽出大刀,袭向少年的后颈!
而少年,依旧未停。
只是奄忽间,手中的刀绽出了一闪白影。
轰隆隆!
天上惊雷浩浩,地上寂无声息。
就在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硕大的楼车上,一道巨大而整齐的切口出现了,在护卫长手臂上出现一道红线的同时。
少年依旧静静地走着,收好刀,就像什么也没做过,然而在他行到楼车跟前的刹那,原本阻挡在他前方的巨大楼车,忽然“轰”的一声!毫无征兆的崩作两半,摔入护城河中!
前方拉车的十二匹马的缰绳也不知何时断了,众马欢鸣一声,奔入城中,数息之间失去了踪影。而偷袭少年的护卫长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握刀的手臂,此刻正如一只血红的笔,旋转着,在雨中描绘着刺目的绚丽。
这一切,快如闪电,又慢如雨息,分明声在耳畔,却又闻之寂寂,让人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待众人回过神时——
远处,少年已入城中,身影渐远,渐渐消失不见。
城外,雨声噼啪,像是放不完的爆竹响彻天际,落在地上,又溅起满地烟火,青冥之上,雷鸣滚滚,恰如山倾海覆。大雨声,依旧嘈杂,然而对于场中的所有人来说,这时的世界是寂静的。
随后的十息,世界依旧是静的,然后下一刻,玄重门外忽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百姓们拾起地上的行礼,抱起咧开小嘴的孩子,撒开脚丫,没命的往城里跑,宛若之前那十二匹脱缰的马,短短几息,地上除去脚印,天上除去流云,什么都没了。
当然,朱逸群还在马车上。
朱大少爷有些发懵,他那和猪刚鬣一样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他没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
不过,当老管家那张唯唯诺诺的脸伸过来的时候,他想通了。
一巴掌狠狠掴在老管家谄笑未开的脸上,几年都未曾离开地面的身躯竟然蹦了起来,这一跳如他先前所作之诗般,惊世骇俗,他的脸红若滴血,七窍冒出了袅袅白烟,全身都在发抖:
“饭桶!废物!狗屎!蠢货!你们、你们眼睛长屁股上了吗?!那小畜生毁本少楼车,你们居然连屁都不放一个,是不是眼睛把菊花堵住了?啊!简直气煞本少!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那小畜生给本少抓回来,本少不要活的,只要死的!听见没有!滚!!!”
朱逸群众手下惨无人色,屁滚尿流的冲了出去,心中却在叫苦,能一刀把玄铁加固的楼车劈开,还顺便劈翻了护卫长的猛人,他们去,只怕死人带不回来,反而还要送些死人过去。
自然,这就不是朱大少爷要考虑的事,他正想着如何把那可恶的少年大卸八块,一片片吞进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