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酒吧里张海岩不停地灌自己酒,脑子里全是龙小君刚才的嘱托。
“少和集团不仅是我的心血也是很多人的心血,包括你,想想曾经我们一起起早贪黑、摸爬滚打的日子,再看看现在的困境,我想谁心里都不好受,大家这么多年的付出不应该只是昙花一现。人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真正能证明自己的机会并不多。海岩,现在少和集团就握在你手心里,捏碎它,容易;撑起它,很难。但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撑下去,无论你过去做过什么,只要你回来,我们还是肩并肩的兄弟,所以……拜托了。”
当在停车场里看到龙小君时,张海岩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龙小君只是笑盈盈地拜托了自己,之后便和晴天等人离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责备,没有辱骂,更没有拳脚相加。有的只是暖心的话语,这让张海岩觉得既意外又羞愧,但更重要的是龙小君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还是这些家伙们中一份子。
几杯酒下肚后,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想到现在自己处境,还有韩家和龙小君对自己态度上的天壤之别,一切的一切让张海岩折服于龙小君的人格魅力。同时他也恨自己因为一时贪欲而出卖了龙小君,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张海岩暗暗下定决心要全力以赴协助龙小君。
张海岩掏出手机,对自己曾经的作为感到难堪的他不好意思直接打给龙小君,便给龙小君发了条信息:我在酒吧等你。
他清楚既然龙小君能在海天盛蓝找到自己,那么龙小君一定知道自己提到的这家酒吧在哪里。
果然,不久后龙小君就和学腾一起来到这家酒吧,两人刚进门就瞅见张海岩落寞的背影。龙小君打发学腾先回去,他知道,有些话当着第三个人说不出来。
学腾有些担心龙小君的安全,生怕把龙小君单独留在外面会出什么岔子。龙小君笑着让他把心放肚子,还自嘲自己现在就是个无身份、无地位、无害处的“三无”人员,没人会把自己怎么样的。
学腾看着龙小君信心满满的表情,也不好反驳什么,嘱咐了句“自己多注意”就离开了。
龙小君走到吧台坐到张海岩身边,张海岩像是没看见龙小君一般自斟自饮。酒保走过来热情地招呼龙小君问他喝什么,龙小君微笑着要了杯冰水。
张海岩自顾自地又喝了几口酒后才醉醺醺地说了两个字:“来啦?”
“嗯!来了。”
张海岩扭过头看着龙小君手里的冰水,笑道:“来酒吧喝冰水?你可真够怪的。”
“冰水免费嘛,我现在缺钱,恨不得一个钢镚都瓣成两半花,能省则省。”
张海岩抿了口酒,说道:“没关系,想喝什么,我请。”
龙小君耸耸肩说:“你要真请的话,就请我去吃兰州拉面吧,晚上没吃饭,现在有点饿了。”
“噗……”
张海岩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得很自然,笑得很无奈。他看着龙小君,龙小君也看着他,彼此坦诚的眼神已经将所有的隔阂都消除殆尽。
接下来张海岩将一切都告诉了龙小君,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当初张海岩给晴天做副手时韩家就派人接触他了,韩家出钱从他手里买一些无关紧要的数据,这些数据都是少和集团搜集的关于其它公司的,与少和集团本身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所以当时张海岩想都没想就和韩家做起了“生意”。
不料这是韩家设得圈套,等到张海岩接替晴天掌管少和集团财务部的时候,韩家就用曝光过去的交易作为威胁,要张海岩提供少和集团的核心资料。
张海岩此时叫苦不迭,他知道这事一旦曝光,别说在少和集团了就是在整个固山他都得“臭了”。就在张海岩犹豫不决的时候,韩家又玩起了软硬兼施,威胁过后又叫人告知张海岩,创达实业的决策层里有他“一把椅子”。
张海岩并不太信韩家的许诺,况且就当时而言,有七大家族支持少和集团要比创达实业看起来更有实力,龙小君又正和hro集团商谈合作,没准过不了多久少和集团发展就会更上一层楼。所以那时张海岩觉得去抱创达实业的大腿无异于弃明投暗。
不过为了安抚韩家,免得撕破脸皮,张海岩还是有选择性地提供些情报给他们。可慢慢的,张海岩发现七大家族在财务上开始卡少和集团的“脖子”了。这让他那根敏感的神经绷得更紧了,张海岩感觉到这是七大家族在为抛弃少和集团做准备,与此同时龙小君和学腾更加频繁地与hro集团接触,财务部整理与更新资料的次数越来越勤了,这些都让张海岩猜测到龙小君和七大家族之间产生了问题。
人大多数是自私的,张海岩自认为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以少和集团现在的实力和七大家族对着干是没前途的,为了不沦落到“陪葬”的地步,他开始想到考虑退路了。
至此以后,张海岩就对韩家言听计从,将大量少和集团的内部情报提供给韩家,一直到他从少和集团辞职为止。
事后他才知道,自己提供的那些情报对于少和集团来说有多致命。韩家先是用他之前提供的数据向七大家族证明自己在少和集团内部有眼线,促使七大家族相信韩家情报。然后韩家通过张海岩后期提供的资料掌握了少和集团的财务状况。同时为了邀功,张海岩还将自己推测出的少和集团与hro集团的签字日期提供给了韩家,韩家再结合他们从另一渠道获得的消息,直接将签字日期提供给了七大家族。
这些情报让七大家族下定决心惩治龙小君和他的少和集团。得益于情报的准确性,让七大家族在那段分秒必争的时期能后发制人,抢在龙小君前面出手,并且招招致命。
张海岩从少和集团辞职后,以为自己“功成名就”,能在创达实业搏得一个重要职位。
可此时韩家却变了脸,当初答应张海岩的那把“椅子”现在闭口不谈。不仅如此,韩家还以保护张海岩为借口限制张海岩的行动自由,一方面看似好心好意的为他提供条件优越的食宿,另一方面却强硬地要求他不得离开海天盛蓝半步,并派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其实仔细想想,韩家的做法也在情理之中,谁会为一个有“前科”的人提供重要职位?可为了不节外生枝,韩家便对张海岩进行了“优待软禁”的处理。
等张海岩看明白了一切,自己已成韩家人眼中的“笼中鸟”,不但不受重视还没有任何尊严可讲。
懊悔与苦涩并存,张海岩没了魂,他知道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罪有应得,不但害了自己还将少和集团带到了万劫不复之地。因此除了偶尔给父母报报平安外,满心罪恶感的张海岩不再与任何人联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韩家不让他和别人联系。
可能是觉得龙小君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了,又可能是看够张海岩的那张苦脸了,韩家最近盯张海岩不再像过去那么紧了。不但不派人盯着他了,还主动提供了一辆车让他出去转转,不过要求还是有的,晚上十点过后才能出去,早上六点之前必须回到海天盛蓝,否则韩家将不再提供食宿。
费尽心机却沦落到这副田地,张海岩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而且韩家越是放松对他的看管他心中就越不安,张海岩明白自己只是颗弃子,什么时候韩家对自己彻底撒手不管了,那少和集团“沉没”的时候也就到了。龙小君不是傻子,现在没发现自己有问题只是因为他身处漩涡之中当局者迷,无暇顾及自己而已。真到少和集团没了那天,“无官一身轻”的龙小君绝对会想到自己有问题,到那时谁都不能保证“红了眼”的龙小君会做出什么。
惴惴不安的张海岩每天都度日如年,除了深夜买醉麻痹自己,他已找不到调节自己的方法了。生活在恐惧之中的他总觉得有一天龙小君会犹如死神一般站在自己面前。
可最终龙小君真的站在张海岩面前时,结果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张海岩喝得伶仃大醉,龙小君将他从酒吧背回到车里。本想一走了之的龙小君看着醉成仙的张海岩,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生怕这混小子半夜醒来趁着酒劲再上演个车祸人亡。要明白现在的张海岩可是龙小君手上唯一的一张牌,不能有半点闪失。所以最后龙小君决定留下来看着张海岩。
两个人一个躺在正驾驶的座位上,一个躺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就这样熬了一晚。
等张海岩被刺眼的阳光照得醒来时,天早已大亮。感觉嗓子干得快冒烟的张海岩迷迷糊糊中咽了口唾沫,喉咙瞬间火辣辣的疼让他顿时清醒不少。
伴着疲惫与腰酸背痛,张海岩坐起身子想找矿泉水喝,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方向盘前放着的一杯豆浆,豆浆杯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张海岩一手拿过豆浆杯,一手打开纸条,看到里面写得是龙小君留给他的话。
张同学:
与君共宿一晚感慨万千,你那毫无人性可言的睡姿我就不提了,打呼噜放屁磨牙这类小事咱也一带而过,我就跟你浅谈一下你睡到后半夜喊了一嗓子“龙小君我爱你”这件事。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嗓子搞得我半宿都没睡着觉,生怕你趁我睡着后毛手毛脚,你知不知道老子睡在你身边有多怕怕吗?再说你暗恋我这件事怎么不早跟我说?怎么着我也会给你个不公平的竞争机会——也就是没机会。当然,这都是小事,那啥是大事?大事就是你要记住你现在很重要,不必自暴自弃,更无需悔不当初,谁的人生都不是尽善尽美的,因此不要为了曾经的错误而迟滞了现在。废话就这么多,如果我还值得你信任,那就帮兄弟一把,把老韩家背后耍阴招的那些证据都交给我,让我在必要时打个翻身仗。当然了,这其中的对你的负面影响是不可估量的,搞不好比现在都难。希望你能慎重抉择,无论怎样,我都会以理解的态度看待你。
不爱你的龙小君
张海岩看完字条欣慰地笑了,接着看看车窗外,感觉刚还得刺眼的阳光此刻变得很温暖。他解开豆浆杯的盖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这说明龙小君刚走不久。
张海岩看着手里的豆浆,找不到任何拒绝龙小君的理由。就像龙小君说的,也许会身败名裂,但风雨过后得到的却是久违的安心。无论龙小君再怎么安慰自己,张海岩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救赎,没有什么可值得推崇的高尚理由,不过是想弥补自己过错,所以此刻他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张海岩将豆浆一饮而尽,抖擞一下精神,开车回去了,从这一瞬间起,他又回到了少和集团这个集体。
与此同时,龙小君正在蹑手蹑脚地接近他母亲曾住的那所老房子。
为什么要回去?因为有些东西龙小君想要取回来。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龙小君不敢大张旗鼓的回去,只能偷偷摸摸的,毕竟还有不少债主跃跃欲试想要置他于死地。
龙小君站在远处观察楼道口附近的情况,看到没什么生人就一路小跑进楼道里。
龙小君没上楼,而是径直去了地下室。
当打开地下室的门,掀起的阵尘土呛得龙小君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待尘埃落定龙小君方才走进地下室的屋子,打开里面散着黄光的旧灯泡,借着昏暗的光线,龙小君开始在地下室里找来找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沾满厚厚尘土并且锈迹斑斑的铁盒。
龙小君轻轻拂去铁盒上面的尘土,费了些力气打开铁盒。铁盒里面一尘不染,与外面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里面的东西也保存的很好,放在最上面的就是龙小君从高中一直戴到大学的眼镜。镜片早已坏了,现在就剩了一个镜框。沈意说他还是习惯龙小君戴眼镜的样子,龙小君就特意跑回来找这个旧镜框。不仅是旧镜框,连同其它一些东西、一些情感,龙小君也一并找回来了。
龙小君拿开镜框,将镜框下折好的塑料袋拿出来展开,里面的东西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个掉了漆的戒指、一个钥匙链、几张大头贴,还有一个日记本,这就是当初被龙小君细心包裹的全部东西。
这些都是关于他和信小琰的,戒指和钥匙链是定情信物,大头贴是纪念品,日记里则记录了那段困难时期龙小君内心的情感变化,还有决定离开信小琰后的种种痛苦与纠结。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到快遗忘的东西,不觉惊喜但还是有小小的激动,心里虽然感慨万千但却没有想象中的波澜。
这些东西会被收起来,是由于龙小君顾及黄锐的感受。当时两个人刚刚确定关系不久,彼此的信任远不及后来那般稳固。而且就黄锐个人而言,信小琰一直都是个禁忌,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在龙小君的心里只是信小琰的替代品。龙小君不想黄锐认为自己是个脚踏两只船的人,便把这些与信小琰有关的东西收了起来准备扔掉。
如今还能见到这些全托龙小君母亲的福,母亲从垃圾袋里捡回了这个塑料,擦干净后又交回给了龙小君,并对龙小君说:“有些东西消失在眼前不代表消失在心里,如果这段回忆对你是重要的,你扔掉一切它依旧是重要的;如果这段回忆不重要,那即使摆在你眼前,它照样不重要。既然这些东西的价值取决于你的内心,那又何必扔掉呢?留下吧,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也许未来的某一刻你会有想再看一眼它们的时候。”
想到母亲的话,龙小君暗自笑了笑,闹不清是“不幸”被母亲言中,还是“有幸”被母亲言中。总之看着手里简简单单这几样东西,龙小君的心思仿佛回到了那段纷乱迷离的时光。
“滴……”
一声长长的汽车鸣笛声将龙小君从梦境中来了回来。龙小君起身收起盒子,稍微收拾了一下地下室就关上灯门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