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酒店的时间,定下了下周的周一。
许冥还没说什么,得知此事的鲸脂人倒先兴奋得不行,天天对着镜子搔首弄姿,把自己捏来捏去,说是要捏一张最适合的脸过去玩,还要许冥到时帮它拍照。
……说实话,许冥其实不是很想带它。
不过没办法,它和规则书是深度绑定。现在这情况,许冥肯定得把规则书随身带着,自然也得带上它。
顾云舒她倒是想带。她这两天一直在思考继续帮她找家人的方法,两人或许可以再商量商量。顾云舒得知她要去陌生的地方,却是连连摇头。
“对不起。”她小声说着,下意识又扯了下脸上的面罩,“我不太想见人。”
许冥见状,只得作罢,本想说临走前给对方收拾出个可以安心窝着的地方,顾云舒却有自己的想法。
“我记得回宏强的路。”她慢慢道,“可以的话,我想回去看看。”
“宏强”许冥愣住,“它还在呢”
连扩充员工的打印机都被自己搬走了,她还以为已经倒闭了呢。
“倒闭不至于,不过估计也快了。”站在镜子前的鲸脂人漫不经心地补充,边说边贴近镜子,试图给自己徒手开眼角,“没有了根,怪谈区域会逐渐虚弱萎缩……内置的规则会逐渐失效,等完全没效果了,整个区域就彻底玩完了。”
许冥蹙了蹙眉,转头看它:“那被困在里面的灵魂呢”
“看还有没有自我意识咯。没有了的,只能随着怪谈一起消失;如果还有的话,就能解放出来,成为免费的灵魂——也就是你们俗称的,孤魂野鬼。”
它朝顾云舒抬了抬下巴:“喏,就像她这种。”
“……”被称为孤魂野鬼的顾云舒黯然垂下了头。许冥没忍住,反手给了鲸脂人一巴掌,激起一声哀嚎:“靠,你有病啊……我刚捏的完美颅顶!”
都被拍扁了!
许冥只当没听见,转头看向顾云舒,“别听它的,你这叫自由。”
顾云舒低低应了一声,跟着又小心拎起了胸口的工牌:“没关系,我知道,有人要我的。”
正是因为有了许冥给她的工牌,她才有能力,也有勇气,再去一次宏强。
许冥不明白她要去的理由,不过看她坚持,也没有再劝——鲸脂人说了,有和规则书的绑定关系在,顾云舒他们基本不会再被其它的怪谈区域困住,只要意识清醒,随时都可以退出,想要来找许冥的话也很方便,不会再迷路。
当然,保险起见,许冥还是以“怪谈拆迁办”的名义,给顾云舒写了好几条提示带在身上——这些提示没啥特别作用,唯一的优势就是不会被修改和抹除。
随时看看,以免她的认知又被影响。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宏强五楼还住着个“顺祝商祺”,当心一点总没错。
至于兰铎,他也不打算跟着许冥一起出门,给出的理由则比顾云舒更加莫名其妙。
“家里不能没人。”面对许冥的疑问,他答得煞有介事,“得有人看门。”
“……”许冥回头环顾一圈自己堆满破烂玩意儿的小破公寓,不是很懂他要看些啥。
不过和顾云舒一样,看兰铎坚持,她也没再说什么——反正自己除了规则书,唯一值点钱的也就笔电和数位板,有没人看都一样。留兰铎在家,起码小狗崽还能有沙发睡。
至此,所有该安排的事,都算安排完毕。
于是周一一大早,许冥就带着鲸脂人,背着背包出了门。
顾云舒则是中午出发的,中午她不太容易被别人看到。临走前还很有礼貌地和兰铎道了别。
兰铎正在清理冰箱,闻言只淡淡点了点头,直到目送顾云舒离开后,方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
……那是几粒牙齿。
是他被许冥带回家后,在门外捡到的碎牙。
这些碎牙,应当是来自另一个异化根。他后来打听过,是有怪东西过来找许冥的麻烦,被守在附近的顾云舒打跑了。
这些牙齿,便是当时落下的。又被他借着打扫的工夫,偷偷收集了起来。
这种细碎的东西,是没法作为养分喂给规则书的。对于其他异常存在而言,也没有任何食用价值,只有少数恶趣味的存在,才会把这些收集起来,当做磨牙的零嘴或者是装饰。
当然,他自问并不属于这一类。他捡回这些,有他自己的打算。
慢吞吞地将除好霜的冰箱关上,他撩起围裙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将窝在沙发上的小狗崽叫到身边。
“闻闻这个。”
他把那些碎牙拿给它嗅,小狗皱了皱鼻子,露出明显厌恶的表情。
“闻完了,我们就出去溜溜吧。”兰铎继续道,“如果是冲着规则书来的话,它很可能还在附近……”
“我们去看看,看看就回来。”
另一头。
数个小时后。
一千多公里外的a城。
许冥和邱雨菲带着行李走出高铁站,正在对着地图研究接下去的行程。
酒店在a城的郊区,距离高铁站很远,中间还要上高速。再加上这会儿马上就到晚餐时间,两人合计一下,果断决定打车过去。
接单的是个有点酷的年轻人,染着黄毛,话也不多,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口音,像是本地人。开了一会儿,似是嫌导航啰嗦,直接关掉,抄近路上了高速桥。
高速弯弯绕绕,两个女生很有兴致地聊天,或是看窗外风景,偶尔问司机一些旅游问题,氛围倒是十分轻松。
只是渐渐地,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年轻司机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又过一会儿,额上渐渐渗出冷汗。
……奇怪。
出不去。
上高速主线已有三十分钟,按说应该已经到出口了,可无论他怎么开,都找不到下去的指示牌,道路两边也封得死死的,根本看不见出去的匝道。
不知何时起,四周也一下安静下来。周围看不见一辆车子,似是只有他们,独自在这没有出口的路上飞驰。
身后传来邱雨菲小声的询问,也开始奇怪为什么他们在高速上待了这么久。司机仓皇地应了一声,略一纠结,还是打开了之前关闭的导航。
软件很快启动,顺利进入导航界面。司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听手机里传出尖锐的女音:
【您已偏离路线,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您已偏离路线,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您已偏离路线——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重复的提醒不断响起,越到后面听着越是尖利。司机小哥不觉已冷汗涔涔,后座的邱雨菲也似终于察觉到什么,怀疑地扒上了前座。
“司机师傅。”她话语阴气森森,“你应该不是在带着我们绕路吧”
司机小哥:“……”
这是重点吗!
我他大爷的都快被吓麻了,你却只关心我有没有绕路!
“不、不是……”对着两个小姑娘,他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实话,隐隐又希冀着只是自己搞错了,就在此时,却听车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师傅。”许冥微微朝前探了探头,“你要不直接打转向灯吧。”
……
司机一时愣住,完全没懂她在说什么,下一秒,却见许冥单手托腮,自言自语般开口:
“上高速时要打左转向灯。下高速时要打右转向灯。所以当一辆车子打右转向灯时,就意味着它要进匝道了,为了保证道路通畅,其他存在都应当注意并配合。”
司机:“……”
坏了。
司机一僵。
遇到这种怪事就已经很倒霉了,没想到居然还拉了个神经病。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许冥这话说得太过笃定,他在短暂的迟疑后,还真如她所言,试着打开了右转向灯。
而几乎就在转向灯亮起的刹那,他便愕然瞪大了眼睛。
居然真的出现了——
下去的匝道,就那样静静支在路旁,仿佛它一直都在那儿一样。
本能地倒抽口气,司机小哥没有半秒犹豫,赶紧加速冲了过去,车子驶出匝道的一瞬间,像是冲破一张淡淡的膜,周围的一切,似又立刻恢复过来——
车辆、信号灯、路边不断倒退的人行道与房屋,还有随着入夜而次第亮起的路灯……
就连计价器和导航都恢复了正常,温柔的女声听得人几乎要落泪:
【您已偏离路线,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司机十分感动,顺手又将它关上,又往前开了一阵,终是按捺不住,透过后视镜频频往后看。
“那个,小妹啊。”他忍不住道,“刚才那个,到底是……”
“鬼打墙。”许冥也没打算瞒他,只是尽可能地选了一种他能理解的说法。司机听得肃然起敬,一旁的邱雨菲却是一脑袋问号。
“什么什么鬼打墙”她后知后觉地转身往后看,“我们刚才遇到什么了吗”
“都说了,鬼打墙。”许冥赶紧将她拉回了座位上,想想又低声补了一句,“和之前宏强差不多的东西。”
“不过没事,已经出来了。”
“……!”邱雨菲倒吸口气,反应慢半拍地也跟着肃然起敬。
“不过,怎么会……”她想想仍觉得诧异,“这种东西那么好刷到的吗”怎么感觉走哪儿都能碰上。
许冥却是抿了抿唇,思考一会儿才道:“不确定,可能是因为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怪东西。”
那还是在他们刚上高速的时候,一辆车忽然从他们旁边窜了过去——
一辆破破烂烂的小车,车前盖都瘪下去。两个后视镜都掉了,车前门歪着,车窗都碎得一塌糊涂。也因此,许冥可以隐隐看到车厢里面。
看不到司机,但可以看到挡风窗上一大片血。
……明显不是活人开的车。
那车的速度很快,没等许冥反应过来,已经一骑绝尘,一口气又超过了好几辆车,转眼便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