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是,邵儿就是有错处落在了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不抓不抓都对不起邵儿的混账行事!
前回换贡酒,表面消息都盖过去了,但有没有消息敏锐的,圣上也说不准。
他替邵儿平息了一场风波,邵儿却弄了场更厉害的来回敬他。
抬起手,重重按了几下眉心。
看来,前几年确实太纵着了,得给邵儿一点教训,磨一磨他的性子。
也看看翻搅起来的水里,到底有多少摸鱼的。
这些心思不纯的,都是隐患。
曹公公先前就起身了,可圣上不打算退朝,他只能硬着头皮站着。
而后,他就见圣上把那要命折子递了过来。
“念吧,”圣上的声音很沉很紧,似是一盆被凉水浇灭了的火,看着是熄了,里头却还存了火星子,在浓滚滚的白烟里噼里啪啦着,“念给众卿听听。”
曹公公目瞪口呆:“这……”
这能念
底下,单慎也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这是能念的能听的
他自己写的,他自己知道,多听几个字都得完蛋!
见圣上微微颔首,曹公公只能打开了折子。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目不转睛看着折子,一字一字往下念。
大殿之内,除了曹公公的声音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了,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
全然不知情的每一个人都惊愕万分。
太子殿下竟然!
还有那刘大人家的儿子,与太子一道。
那花厅里,还另有八个舞姬,全部都是光溜溜的。
石公公在隔壁屋里,一个没根的玩意儿还左右逢源。
这像话吗
这就没有哪一句是像话的!
刘靖的身子跪伏得很低,额头几乎挨到了地砖,涔涔汗水滴落,也就是今儿地砖本就潮湿,才看不到那水印子。
可他浑身又凉得要命。
地砖阴冷如冰,寒气直往身子里钻。
越紧张,刘靖想得越多。
太子是圣上最看重的儿子,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份宠爱。
事情荒唐归荒唐,但儿子就是儿子,圣上还能为着这点荒唐事不认儿子吗
不可能。
处罚免不了,但圣上既然摊开来说,说明罚得有限,或者说,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而迅儿呢
都是一样的荒唐,一样的没眼看,半斤对八两。
圣上没道理罚自己儿子浅,罚他刘靖的儿子就重吧
只要能挨住这一次罚……
谁知道,那折子上的内容又给了刘靖重重一击。
太子去那破宅子,竟然、竟然是迅儿牵的头
是迅儿寻的门路、邀请太子去的
眼前金星一片,刘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下糟了。
主次一分,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悬在脑袋上的那把剑终是落了下来,就砍在他的脖子上。
刘靖狠狠咬了下唇。
口中血腥气渗出来,却无法让他振作,也无法冲刷下他发胀的脑门。
要怎么办
这一回,他真的毫无头绪。
御座旁,曹公公念完了最后一句,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大总管,就没遇着过这般棘手的活儿。
圣上的面色神色莫名,良久道:“事情就是这样,众卿都起身吧。”
叫起,还是得起。
众臣或快或慢,都站起身。
圣上把他们的动作都看在眼中。
年纪大些的,免不了迟缓,甚至踉跄一下。
三孤教导太子数年,人站起来了,头都垂着,显然是各有各的情绪。
而徐简……
圣上看到徐简起身后,轻轻活动了下右腿,幅度很小,若不是他居高临下,怕是也发现不了。
想到徐简腿伤的来由,圣上不免又叹了一声。
“太子行事,乖张无状,朕很是失望。眼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众卿下朝后有见着他的,告诉他,让他来见朕。”
说完,圣上站起身,从御座上走下来。
站在大殿里,他点了几个人,让去御书房候着。
徐简的名字也在其中。
仪仗离开了,殿内从鸦雀无声一下子百鸟齐鸣,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刘靖心乱如麻,见徐简默不作声往外走,忙不迭拦了下:“阿简……”
徐简顿了脚步,眼神落在刘靖身上,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刘靖见状,更无力了。
他情愿徐简现在阴阳怪气看乐子。
可他能找谁呢
他只能继续求情:“阿简,你帮帮迅儿,就当、就当为了你母亲和阿娉。”
迅儿说过,那日徐简来了得月楼。
其中固然有礼部里打草惊蛇的缘故,但也看得出来,徐简起码多多少少会顾及阿娉和夫人。
徐简的唇角往下压了压,没有与刘靖起争执,只是道:“刘大人请让步,我要去御书房。”
刘靖还想再求几句。
徐简回他的,还是一句“我要去御书房”,而后,往边上跨了一步,绕过刘靖出去了。
刘靖留在原地,看着徐简的背影,心沉了下去。
他怕徐简落井下石。
另一厢,徐简不疾不徐走到御书房外。
万塘人高马大步幅也大,单慎是跑着来的,两人都到了。
三孤还未露面,应该是落在后头,边走边商量。
曹公公出来,先把徐简叫了进去。
徐简入内,恭谨行礼。
圣上换下了朝服,一身深色的常服裹身,愈发显得凝重。
开门见山,他直接问:“邵儿这些事,你先前知不知道”
徐简道:“不知道,您上回提过之后,臣下衙后就没有注意过太子的行踪。”
圣上叹了一声。
这话确实是他说过的。
折子上看,邵儿头一次去那宅子是在谢恩宴之前,那时徐简还会盯一盯,但他不是火眼金睛,起先没发现问题也很寻常。
要真是有点苗头就摁死,那只有特特使人盯梢才能做到。
徐简当时再谨慎,也不至于如此。
“这事你有什么看法”圣上又问。
徐简有备而来,故意沉思了会儿,犹豫着道:“臣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