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毫不在意,“陛下若不看,我便许了阿元的请奏,迁长安奴隶与庶民在南越安置。”
“跋山涉水,又是背井离乡,便免他们三年赋税。”
“若有商人前往南越经商,其赋税也一同减免。”
吕雉提笔在绢帛处写下批示,“南越乃蛮夷之地,需慢慢教化,才能让其彻底归心。”
“不止赋税,还要有其他政策扶持当地经济。”
这些政策早在让鲁元领兵攻打南越之际便已与萧何细细讨论过,而今南越大捷,后面的政策便要跟上,流民迁徙是个大工程,不能等南越之地全部平定再去迁民,当打下一块地,便迁一部分流民过去。
如此一来,日后南越哪怕再生反心,但周围之地已是中原之人,也只能望地兴叹,自先罢兵。
“此地的官员不可全部罢免,刺头挑出去,换成我们自己的官员。”
吕雉一边说,一边写,“待过个三五十年,他们便是我们华夏大地不可分割的领土。”
“不可全迁长安的人。”
说起这件事,刘邦不去琢磨吕雉心里到底在打什么歪主意了,有嬴政的前车之鉴,他对这件事慎之又慎,“当年嬴政信赵佗之言,和辑百越,迁人入南。是,那么多人去南越,南越确实稳定了,可也成了一方势力,不受中央管制。”
“知道。”
吕雉当然知道这件事,更知道刘邦私下没少嘀咕这件事,“我所迁之人皆是流民,不会动摇长安根基。”
——别说了刘邦了,她自己对这件事也有阴影。
天幕明明白白说了,她执政期间有匈奴南越之患,之所以有这两个隐患,原因再简单不过,匈奴蛮夷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赵佗,则更不用说,嬴政待他不薄,许他兵马,许他物资,许他在南越深耕细作,将其纳入大秦版图。
赵佗的确做到了,然后在势力稳固之后,在大秦帝国风雨飘摇之际,封关,绝道,聚兵自卫,彻底断绝秦朝最后一丝自救希望。
吕雉道,“在这之前,我已让各地官员统计当地黔首,若有黔首想去岭南之地,皆可报上来,随军一同前往。”
“如此一来,所去南越之人皆天南海北之人,而所行之官,则三年一调,五年一换,不能让其根深蒂固,自成一方势力。如此一来,南越才不会脱离中央管制。”
刘邦这才点头,“这个法子很好。”
“我们不能学嬴政,把自己家底全部砸在岭南,反倒便宜了赵佗这种人物2。”
“我是瞧不上这种人的。”
刘邦嫌弃得很,“嬴政那小子待赵佗不薄,赵佗倒好,中原大地乱成一锅粥,他不仅不出兵平乱,反倒关起门来做自己的岭南王。”
“若赵佗肯发兵助章邯,章邯便不是独木难支,更不会降项羽。”
“章不死,秦不灭。”
“章邯望风而降,大秦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可惜咯。”
刘邦感慨归感慨,声音里却没有多少惋惜,反倒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也幸亏赵佗不曾领兵来救,要不然,中原之地有的乱。
“流民何时动身”
刘邦问,“领军之人又是谁”
吕雉道,“今日便走。”
“我二兄建成侯领兵。”
“这是随行官员的名字家世,你看一下。”
她把自己列好的官员递给刘邦,“若无异议,现在便发出。”
“你拿主意就行。”
刘邦摆摆手。
——岭南蛮夷之地,去那当官可不是什么肥差。
那里的官员吕雉随便安插,他根本不在意。
刘邦不看,吕雉便收回诏书,喊门口立着的审食其,将诏书内容今日便发出。
忙完这一切回头一瞧,刘邦仍在原来的位置坐着,手肘撑在膝盖处,掌心之上托着脸,吊儿郎当瞧着她。
“娥姁,你突然这么善解人意,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见她忙完,刘邦慢悠悠开口,“你当真不再问我要什么”
——他也知道,现在若不要,以后必会栽个大跟头。
吕雉不屑,“我倒想要,你给吗”
“”
这倒是。
他才不开皇后为帝的先例。
有能力之人不需要他下诏,自己便能坐到那个位置。
没能力之人的纵然应诏登基,也会很快被人拉下来。
——这种折腾后世的诏书,他才不会下!
“走了。”
刘邦起身。
刘邦身影消失在宫道处,吕雉嘴角微勾,从层层诏书压着的最低下抽出一卷诏书,抬手递给在殿内侍立的审食其,“八百里加急传信公主,一刻不得耽搁。”
刘邦猜对了,她的确有私心。
她的私心是给她的女儿再一层保障,让她百年之后天生反骨的韩信都不会再反她女儿。
“英布这厮不过一莽夫,他的计策怎能用”
提起打仗,韩信谁也瞧不上,“你不必听他之言,我有一计,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南越自乱阵脚。”
“待他们耗于内斗损兵折将之际,便是我们坐收渔利之时。”
“你怎不早说”
鲁元哭笑不得,“他兵快,眼下早已冲到南越边境了,首战大捷,后面应当也不不差,此时我们纵然飞马传信,只怕也来不及了。”
韩信十分嫌弃,“莽夫之勇,不堪大用。”
“既如此,我们便先不管他,先取南越诸多小国,待取完之后,再与他合兵一处。”
“好呀,都听你的。”
鲁元笑眼弯弯。
哪怕在出发之前父皇曾恶补打仗常识,但打仗这种太吃天赋,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她根本不会干涉战事。
——用兵如神的淮阴侯攻取南越是杀猪用宰牛刀,她放权便好了。
鲁元从匣子里拿出虎符,交到韩信手里,“喏,给你。”
冰凉触感落在掌心,韩信眼皮微抬,瞧了鲁元一眼。
——他从未想过鲁元会直接将兵权交给他。
鲁元不懂兵,英布虽勇,但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而樊哙与夏侯婴更是连英布都不如,一旦他掌兵权,便意味着龙入长海,再无阻拦。
“你就这般相信我”
韩信眉头微动,心里莫名异样,他抬眸看鲁元,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什么,“难道不怕我领兵之后便倒戈相向,将你囚禁于此”
这似乎是个好问题,鲁元认真想了一会儿,而后眉眼更加灿烂,漆黑的眸子如墨染,“五万大军虽不多,但对淮阴侯而言,足以割据一方与我父皇母后相抗。”
“可割据一方,哪有后世子孙位尊九五来得好”
“再者,我信你不会反叛。”
“别人说你恃才傲物,不甘人下。”
“更说你天生反骨,桀骜不驯。”
“若取天下,必先得你,若天下太平,则必先诛你。”
“可是韩信,你戎马半生,疆场饮血方定下这九州天下。”
她第一次叫韩信的名字,声音温柔又笃定,“我怎能不叫你看一眼九州天下的太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