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清楚,最坏的可能,执金吾此行凶多吉少,只但愿前路困难重重束缚住相党爪牙的手脚,只但愿世子伯还不要横生一脚以期加速王权野心的进展,只但愿如此一来,执金吾不必破釜沉舟,走那么最后一步险棋…
伯还看了看从头到尾都在当装饰品的帝王,又看了看下头闹腾起来的戏,便笑道:“上京的贵女脾气倒挺大。”似意有所指。
相国听后不悦的眯了眯眼,招了人来去把闹事的给带过来瞧瞧,一番自白后,众人大致明了,打人的贵女是不耐才不如人,人不放水与她,生了骄傲,道理是什么时候拿来用的?就是此时此刻,两个贵女身份地位没太大差距之时。
有了男主出手相护,再不济这个脸面相国肯定是要意思意思的卖一卖的,萝莉稚气还未全脱,有才情的小女主与刚满十八岁的男主初相遇,主线剧情也进入了开启模式。
众人将闹了一阵,奴隶们被灌得七荤八素,更有直接被灌得再也动弹不得,可见玩的是有多疯。
微微的响动在身侧,是小皇帝困乏不住要回去了。
他如今腿脚不便,于是十四就紧随其后,接过那只冰凉的手,姐弟俩便这样互相搀扶着,单薄的体重依靠着一个个头都没有他高的亲人,缓缓离去。
这两位可有可无的皇族空了席位,在热热闹闹地新酒令之下显得格外静冷…
听着那越见远的喧闹声,是一个奴隶已经喝到了极限拼命求饶,被输了面的奴隶主勒令人生生割下了那讨饶的舌头…
那时候十四在想,商纣末朝也不过眼前景败之相了,还不提掩藏在后宫深处过去那骇人听闻的事件。
少帝入睡后,她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又回了宴席,虽说是傀儡装饰,在这个非常时期,隐忍多些多少也能让相国熄去几分换储的急切之心,他能少施几分力用于压迫南方,毕竟他只要还没走到顾及不得的局面,有些事总不好太明显放手去做,只要留有几分余力,她总是多那么几许机会自救。
人心虽说常喜新厌旧,但有一点却极为反常,那就是对工具的习惯,在相国手底下残活的姐弟两人经历过多少寻常人无法承受的屈辱,比起未知的新工具,旧傀儡与新傀儡比较起来,除非旧物坏了不好使了,人是还更多倾向于用惯了的,这便是她们姐弟的倚仗所在。
自然,虽对新物求度不高,却总得有备一手吧?
难得那么好的天时地利,相国私下不派个‘营救’任务未免说不过去,这也是为何她要将执金吾请出的动机,甚至于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前头的几步计划皆失败时,那便破釜沉舟,让执金吾不惜一切代价绝不能让有着皇室血统的男丁活着进京!
一旦相国的算盘摔了,只要在他心里旧工具依旧还好使,充其量也就是失去了个未知的新物件,必不至被逼到气急败坏的程度,她二人的安危依旧如固,北面的皇叔也暂无最响亮的旗号逼进,世子伯还也不至于……只能说,有时候,看似很小的一根导火线,却能牵动整个山河,而有时候,看似挺大的一件事,也不外乎是一根绣花针綴上来的丝线。
一来一去也不外乎是两三刻钟,她到时,女主正缩在男主怀中哭泣,女客散了三分之一,男客一时半会倒是难看出来少了几人,兴许是去茅厕,兴许正在回的路上,相国则睨着眸子冲一个跪匐在地的臣子冷冷哼唧:“刘治中,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刺史佐吏,同为小吏,人可比你做的事于国有贡献的多,人家的贵女失了礼数当即随她父亲回家领罚,怎到了你家的闺女失了礼数,却比人家的贵女还要精贵了,都知道篡着武安王世子讨要‘公道’了!?”
“相国教训的是,下官这就将这逆女带回去重罚!”刘治中苦不堪言,自己的闺女往常毫无存在感,近来却似变了个人,灵动讨喜,这才带着来赴宴,谁曾想竟是这么个越发脱缰的!
“相国勿恼。”世子伯还不愿放手,搂着那小妮子笑道:“这女娃娃性子倒有几分随家中小妹,年纪小,天真浪漫,瞧见她,便觉亲切。舍妹也是这样,不觉就开罪了人,并非有心冒犯,不知相国可否卖个情面?”
相国哼哼,表面上是在气头上,实际十四看得明白,这人情他卖不卖都不吃亏,因为人压根没真生气,那是装出来的,至于为什么装,这十四半道后来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公主殿下来得正好,这宫里的事,臣可不能越俎代庖给管了去,武安王世子,此事就由殿下来定夺,你看如何?”看见长公主来了,老相把台阶直接推到她这里来,其意大概是即给了伯还一个人情,又还她一个脸。
伯还笑着应下,简单明了的大致说了下之前的情况,原道是众人许是酒意上头,就拿着醉醺醺的奴隶来当赛马,说是来场赛马,这一闹腾下来,跑不动的,当即被当场鞭死了几些,便是这时候女主看不下去了,冲将过去夺下了其中一个人的凶器,就这么闹腾开了。
本来吧,就着上京现在的情况看,贵族之间吵吵闹闹斗一斗众人还有不少会觉得热闹有趣,也不算是稀罕事,但闹到后头,这女娃娃一人之力无力回天,救不下要救的奴隶,反倒被欺负起来。
世子看不下去,便去给这女娃娃出头,不出头还好,一出头这女娃娃仗着有‘后台’,底气一足,于是一个没忍住就骂了众人几句,那话里大抵是把许多人,包括原本好心情的相国都给开罪了。
至于是什么话,无非是痛斥这种不人道的行为罢了,女主刚从现代穿越过来没多久,脑袋瓜里有人人平等这种于古人而言天方夜谭的思想也不足为奇,十四倒是没那个八卦的心思去挖掘,大概知道个前因后果也就够了。
相国卖她这个脸面,她自不会以为是相国想要她表现出同气连枝的作派,要是那样,相国这货会明示她的,这一点她清楚的很,所以才说这是相国卖她与卖给武安王世子的脸面与人情,她自然受着,四两拨千斤便顺着世子伯还的话,将女主的‘无知’扣与个天真浪漫与众不同,以讨喜亲和的理由轻易把这件事抹平了,众臣见相国不持反对意见,心底纵然不爽,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受着。
正好借着女主这么一件事的收尾,她淡淡表示自己如今是个怀有身孕的人,见不得骇人的景象,也想借此积点福德,便将余下的奴隶都暂保了下来,说是让护卫全送回长公主府,施点药养一养,回头再安排去处,她这招借破滚驴倒是真给武安王世子卖了个大人情,一下子就把女主鹤立鸡群看不得众人做法的另类派瞬间归类到与长公主不谋而合里去了。
从相国手里讨几些奴隶这点微末小事,在她适中的语气与态度之下,倒也不让人觉得有所冲撞,还真让人觉得信了这长公主自从有了孩子,将要做个善男信女去了,小事嘛,相国不会与一介小女子计较,再说,这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没准真能是他独子的苗呢?
便轻易让她了,吃了美夫人递来的西瓜,甜腻腻的想着,或许小事上是得给这小公主一点甜头,下月长公主的辰宴,要不他就不插手了?反正也就几个月,娃就能生出来。
说白了,一开始他得知长公主借说积福要免去奴娱时,还曾怀疑是不是这小丫头不老实又生逆骨欠收拾了,如同不久前殿下干政一事,初初听闻怎么都不像是那么回事,可回头一看一观摩,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人比想象中要老实的多了多。
或许,那仅仅是这蠢丫头自作聪明误打误撞,以为在讨好他,却反到把他开罪?
…
没了可以肆意践踏的奴隶充当娱乐道具,相国也绝无趣,很快便借酒醉离开了,相国一走,后头哗啦大片臣子也招呼了家眷离席,一场盛宴不多时便箫清起来。
长公主在众人面前爆出有孕一事后,除了之前知情者,旁人也都理解了为何整个宴上长公主滴酒不沾,当然,在场能排得上说话权的,哪怕事先知情,也会洋装不知,客套那么几下,例如恭喜与贺喜。
就连武安王世子伯还都洋装一副吃惊样,也道了喜。
十四只笑笑并未戳破,她曾被一个面生的女子在店铺里淘宝时撞扶过,她不蠢,那一瞬手腕被扣上的手指,那微妙的扶衬姿势,再结合那女子的样貌特色,她早已猜出那是武安王世子身后的得力红颜神助手,所为何来大抵能猜到一二,只不过是如何让伯还怀疑上的,她却不确定了,她眼目有限,办事多半只能靠推断,跟持有丰厚资源的世子党或是相国党完全没有可比性。
聊着聊着,对她怀有统一战线好感的女主逐渐开始插话起来,她也平和接下,多半是一些这好奇宝宝不甚理解的常识问题,比方说,南方不是说才旱了一个多月就能获得官方快速的派下大量物资前往救援?
十四告诉她,这是因为朝堂的规定,地域的旱灾有明确规定,要旱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作为旱灾往上呈报,否则就算是虚报,是违法的。
穿越女不理解,十四笑了笑,把解释的机会让给了善于说令的武安王世子,心底却想着,谁让这王朝是恨不得赶紧灭亡呢?
各地往上呈报需要的是时间,等真到了那样的严重情况,再派人上京求援,即便是马不停蹄,也得枉死多少黎民百姓?
所以说,这是因为这小世界历史构架需要,所以才能琢磨出这么可笑的规则!
听着伯还四两拨千斤将整个王朝过错解释的像是一件不得已的合理事件时,十四笑意更深了:男主对女主还未动真情,自然不会当个实诚人了,女主,你的磨练刚刚开始,而我想做的,或许是既无可避免,干脆为你们二人的感情添点柴火,让这个强劲的对手提前被爱而蒙昏双眼,多让我与小伯钺喘口气才是呢…
想着,面上的笑意越发亲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