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离开了很久之后,郑叔清身边的佐官小声问道:“使君,这宦官最是心胸狭隘,万一他回去对圣人说坏话可如何是好啊。”
这种小事还需要你这个没用的狗东西提醒?
郑叔清想起足智多谋,能人所不能的方重勇。那家伙在自己身边出主意的时候,简直是神乎其技。
结果现在小方不在,身边这些僚佐,普通的杂务办得好,但遇到大事则完不顶用。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方重勇人小鬼大,肚子里的馊主意那是一套一套的,这些寻常幕僚真是拍马也比不上。
“行了行了,本官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郑叔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心中腻歪透顶。
如果只是调任,那么走驿站的公文系统,便能以公函调令的形式拿到手,根本不需要宫里的太监特意跑一趟。反过来说,如果是宫里来人,那么这份调令,极有可能是圣人的意思,绕过了李林甫。
约等于“先上车,后补票”。
郑叔清一脸古怪的打开这份绢帛,随即便看到了令他疑惑的命令。
“回京述职,等待选官。另外,将府库账册与杨钊亲自交接。”
郑叔清自言自语的说道。
杨钊这个名字,很陌生啊,也没有说这个人之前是什么官职。
如果这个人很重要,那么不可能之前自己这个官场老油条没有听过。
如果这个人不重要,那么也不必强调让自己这个前任刺史亲自交接账册。按以往官场的路子走便可以了。
圣人这个命令,有点让人看不懂啊。
“等着杨钊来好了。”
郑叔清无奈的摇摇头。
宦海沉浮,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表面上看起来风光,但实际上背后的种种风险,当真是一言难尽,不小心应对都不行。
真要说起来,当官是一件很烦的事情。
可是,他却必须要当这个官!一步都不能退!
郑叔清家在荥阳当地,有大量土地,还开了埠口,沿着运河岸边不少的商铺,可谓是家资巨万。这些利益都需要官场上的郑氏子弟保驾护航。如若不然,不出十年,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就会被新权贵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这是一个不进则退的故事,当事之人,别无选择。
郑叔清虽然“两袖清风”,但生活上却是奢侈豪放,从来不操心用钱的事情。
因为那些钱都是家中供奉给他花销的,并不需要他向朝廷公款伸手,那样既愚蠢又危险。
当官嘛,自然有利益输送,有官场应酬,没有钱怎么可以呢!
跟同僚们出去喝酒要钱,举办文会要钱,衣食住行要维持官场的体面,每一样都要钱!当然了,这些钱,不能去拿朝廷的。拿了就是“贪官”了。
“做官难啊。”
郑叔清感慨叹息了一声,随即将官府给本地富户打的欠条装到了一个盒子里,然后准备私自带走,送到长安交给李隆基。
这是当时基哥催促他改建华清宫,他以官府的名义向本地富户借贷的欠条。
把这个给圣人,证明自己已经尽力了。至于下一任刺史,嘿嘿,给他找点乐子。
郑叔清嘿嘿冷笑了一声。
他很想知道下一任刺史向圣人告状的时候,圣人是什么表情。
既然当官是受苦,那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扛呢?给下一任也加点担子吧!
……
药泉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是它在后世还有个名字,便是大名鼎鼎的“月牙泉”!
这里三面环山,是为鸣沙山。
月牙形的潭水位于其间,潭水底部有活泉,清可见底,还有鱼儿。
乃是敦煌这里为数不多的休闲度假之地。
中枢来的官员,把监造莫高窟的“招待所”也选在这里,只能说这帮官僚真踏马会享受,再怎么艰苦的环境,也绝不委屈自己。
“在药泉这里行舟,真是惬意啊!”
月牙形的深潭之上,方重勇正在划船。
而豆卢军军使王思礼,正坐在他对面,皱着眉头,无暇欣赏美景。
方重勇竟然被朝廷正式任命为沙州刺史,这是王思礼怎么也没想到的。当然了,木已成舟,此事没有更改的可能。不过方重勇心里非常有数,他并不是当刺史的料。
所以方重勇很“识趣”的将沙州的政务,分成了三块。
军政这一块,比如说归刺史管的兵员、军粮补给之类的活计,让王思礼派专人来对接。方重勇只当一个“盖章机器”。
本地民政这一块,由州司马处理,方重勇依然是“盖章机器”。
本地贸易与商业这一块,由沙州长史处理,只是每一件大事方重勇都会亲自过问并参与。
他几乎变成了一个甩手掌柜。
没办法,如果自己不懂,就要知道逼数,不要强行上去装逼。方重勇很明白自己的斤两,本地纷繁复杂的民政和军务,他是搞不定的。
不过,既然是刺史,而且已经转正了,那必然要处理大事。特别是地方与朝廷关联的大事。
比如说现在,他与王思礼便在商议一件事关豆卢军存亡的大事。
“朝廷没有供给今年的春衣,而豆卢军还超编了三千二百人。为之奈何?”
王思礼皱眉问道。
打仗他行,搞钱他不行!不发军饷,豆卢军要哗变的!
“朝廷这么任性么?”
方重勇疑惑问道,这件事他刚刚听说。
天可怜见啊,这么对边镇丘八,以后中枢那些人,被打死真别怪人家新账旧账一起算。
“使君有所不知,边镇虽然从不拖欠粮秣,但拖延军饷发放乃是惯例了。现在这次,是……补去年的冬衣啊!”
王思礼苦笑道。
卧槽!
方重勇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怪不得前任王怀亮要挪用府库发军饷被收拾呢,原来是拖欠得太多,搞得边军都要哗变了!
他去看望王怀亮的时候,对方虽然在坐牢,却是面带笑容,精神极好,丝毫不觉得倒霉。
原来埋伏在这里呢!
这家伙是解脱了,填坑的是下一任!
方重勇长叹一声,要钱这种事情,就跟企业找银行贷款一样。你不需要钱的时候银行拼命想贷款给你,当你正好需要用钱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都借不到钱。
还是别指望朝廷了。
“放心,王军使直接跟将士们说。弄不到春衣,来药泉这里拆了我这骨头架子都行,先稳住军心!”
方重勇大包大揽说道。能不能弄到钱不好说,但是……如果豆卢军将士忍不住哗变,那乐子就大了。
“方使君真不愧是方节帅之子啊!”
王思礼感慨叹息道,心中石头落地了。
为了保密,二人特意在药泉的潭水上泛舟密谈,就是怕消息走漏导致豆卢军哗变。如今有方重勇拍胸脯打包票,王思礼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不用担心夜里被愤怒的丘八们大卸八块了。
“只是,军饷所需不少,使君要如何操作?”
在心安之余,王思礼疑惑问道。
方重勇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道:“都是些小事而已,王军使回去好生安抚将士们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