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门内,邢无云却换了一身紫藤锦袍,如今正斜卧与软榻上,听着山间的风声,看着窗外的玄月,神情惬意,桃花眼流转,红唇微勾,比起一身鹅黄色的锦袍来,别有一番风韵,倘若之前是风流不羁,如今便更多了几分的飘逸。
他不紧不慢地将酒杯放下,指尖划过酒杯边缘的纹路,声音听起来也带着几分的磁性,“敞开路,放他们进来。”
“是。”属下应道,只因一早便造好了部署,如今只管听从便是。
邢无云一只手臂搭在一侧,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酒杯,浅笑低吟,清风几许,却也是人比风清。
耳边传来兵器交接之声,他双眸微眯,却带着几分的邪魅,红唇微抿,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便听到一阵破竹之声,接着那惨叫声响彻天际。
短暂的吵闹并未再持续,属下便前来禀报,“门主,上山者无一人生还。”
“嗯。”邢无云又是一笑,悠悠然地开口,“既然来了,又何必躲着?”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黑影落下,握着手中的剑,立在他的面前,那双眸中迸射的冷意,任谁看了都觉得渗人。
邢无云并未看眼前的人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没死,便好好活着,又何须前来送死?”
“邢无云,我要杀了你。”吕云秀未料到,她布置的天衣无缝的局,便被他轻而易举地攻破,霓裳门最后剩下的人如今皆葬送在了这处。
邢无云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吕云秀,“杀了我?”
吕云秀冷喝一声,长剑出鞘,直至地向他刺去,邢无云却不为所动,而是抬眸冷冷地看着她。
青峰长剑直直地刺向他的面门,眼看着那剑直抵眉心,却在最后一刻,吕云秀却停了下来,只听“哐当”一声,冰冷的剑从她的手中滑落在地,而她亦是跪倒在地。
她抬眸,怨怼地看着他,“你……”
“这无邪门方圆十里,我都设了瘴气,在你进来的那一刻,便已经中毒,吕云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我已经放过你一马,你又何苦前来送死?”邢无云并未有任何的动弹,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只是那双眸却凝聚着嗜血的杀气。
吕云秀抬眸愤懑地盯着他,眼眸溢满了痛苦的恨意,“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邢无云微屈起右腿,身体做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为什么?如今你还不知,那便留着你到地狱慢慢地想。”
他冷笑一声,手腕一动,掌心将地上的长剑吸起,直直地刺入了她的面门。
吕云秀不甘地盯着吕云秀,“邢无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都不会放过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邢无云无所谓地嗤笑一声,接着挥手,“拖出去。”
“是。”属下见状,连忙上前,将刚刚咽气的吕云秀抬了出去。
邢无云沉声道,“将这处给我好好刷洗,一股子怪味。”
他不是个洁癖的人,不过,他可不喜欢自个待的地方,有着除了凤傲天之外的女人气味。
倘若他没有提早前来部署,无邪门必定会遭受灭顶之灾,只因,吕云秀带着霓裳门的弟子前来,已经是做了周密的部署,更重要的是,这些弟子身上沾染着邪气,更是不容小觑,不过,如今事情得以解决,他再待上几日,便可以回京。
翌日天未亮,冷千叶与慕寒遥便早早地入了宫,凤傲天起身时,蓝璟书还靠在她的怀中。
卫梓陌这数日下来,的确好了许多,身上的红疹已经结痂,开始慢慢地脱皮,这些时日,不用再去密室,而是要天天涂无风特意配好的药,浑身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咬着,几乎是彻夜难眠。
蓝璟书醒来时,凤傲天已经穿戴妥当,如今正在大殿中央,与慕寒遥与冷千叶说着话。
他亦是下了床榻,待洗漱穿戴妥当之后,便踏出了内堂,嘴角挂着温润的笑意,行至凤傲天面前时,行礼道,“皇上。”
凤傲天抬眸,浅笑道,“见你睡得沉,便不忍叫醒你。”
蓝璟书一听,不免地脸上染上一抹红晕,温声道,“皇上,臣去吩咐备早膳。”
“嗯。”凤傲天点头应道。
蓝璟书抬眸,与慕寒遥、冷千叶点头问好之后,便向前走去。
凤傲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知晓他害羞了,看向慕寒遥与冷千叶,“爷估摸着,这两日,寒瑾应当能出来一趟,你兄弟二人许久未见,也可以聊聊。”
“是。”慕寒遥昨夜回府之后,老夫人见他回来,自然是欢喜不已,拉着他聊了一夜,四更才不舍地睡下。
“待付卓他们回来之后,便择个黄道吉日,将他二人的婚事办了,正好这几日人也算齐,爷想着大家许久未好好聚聚了。”
“好。”冷千叶亦是笑着应道。
流星昨夜回来,便守在行云宫,一早便见无风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如今,正在偏院内,见酒公公也在,便凑了上去,“酒公公,你这些日子在山中闭关的如何?”
酒公公抬眸看了一眼流星,不咸不淡地应道,“还好。”
流星撑着下颚,看了酒公公半晌,想要探出点口风,见他压根不搭理自个,也不转眸,看向无风,“你不去帝寝殿看看去,你还没见过冷千叶跟慕寒遥吧。”
无风淡然一笑,“迟早是要见的,不急在一时,我待会要赶去看看慕寒瑾。”
流星微微点头,“那我随你一同去。”
“嗯。”无风抬眸看向酒公公,笑着问道,“师公可用过早膳?”
酒公公眼皮一抬,“莫不要耽误了正事。”
“弟子明白。”无风一听,便知酒公公已经用过了,他抬眸看着流星,“走吧。”
流星一直觉得酒公公奇怪,此次见他回来,越发的怪异。
“圣主应当是要去的,你不去问问?”流星看着无风,好心地提醒道。
无风直视着前方,淡淡地说道,“她该去的时候,便去了,你我在那处等她也是一样的。”
流星点头,接着便跟着无风去了风族。
凤傲天与慕寒遥、冷千叶与蓝璟书用罢早膳之后,便前去上早朝。
不过,因着大队人马还未回来,故而,并未设庆功宴,只等到付卓他们回来之后,再一起置办。
早朝之上,自然一番歌功颂德之言,而凤傲天必定是要对冷千叶与慕寒遥赞赏一番。
下了早朝之后,蓝璟书前去都察院公务,慕寒遥与冷千叶回了各自的府中,毕竟,离京太久,之前更是无太多多的时间陪着家中的老母。
凤傲天回到帝寝殿,换了一身便服,去了浮梦宫。
卫梓陌戴着面纱,依旧穿着一身艳红锦袍,他自然知晓凤傲天昨夜已经回宫,不但如此,冷千叶与慕寒遥也跟着回京,他一人站在窗边,抬眸看着天边,若有所思起来。
凤傲天站在窗外,与他对视着,嘴角挂着浅浅地笑意,虽然他的容颜用面纱遮挡着,可是,还是能依稀看到那脸上结痂的地方。
卫梓陌似乎料到了凤傲天会来,心中在痛苦的时候,想到的是她,可是,如今她在自个的身边,他却觉得心痛不已,他连忙将暴露在外的手隐藏与袖中,他穿着乃是高领的锦袍,将昔日修长如玉的颈项也遮挡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包裹在蝉蛹内,害怕被她看到任何的瑕疵。
她只是站着,笑看着他,即便,他扭头就走,或者是将她拒之门外,她只想陪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有一会。
果不其然,这样的对视不过持续了片刻,卫梓陌便连忙转身,入了内堂,躺在床榻上,放下帷幔,低声道,“你回去吧。”
凤傲天却站在窗外,一动不动地瞧着,他这样,让她回去?
她明白他心中的痛苦,身形一闪,自窗口便入了寝宫,抬步,缓缓地走近他。
卫梓陌连忙将锦被裹在自个的身上,转身,冷艳的双眸透着惊慌,显得有些激动,“难道你想让我死吗?”
凤傲天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接着在他还要低吼出声的时候,只见帷幔幌动了一下,他便被她揽入了怀中,紧紧地抱着。
卫梓陌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在感觉到那久违的温暖之后,他的心就像是被生生地撕裂开来,他连忙抬手,便要将她推开。
凤傲天却霸道地抱紧他,周身散发着冷寒之气,足可以将他爆发出的怒火熄灭,他不禁动用了内力,试图将她的手臂震开。
凤傲天依旧抱紧他,低声道,“你若是想要将我的双臂废了,那你便用力,反正我是不会松手的。”
“你这又是何苦?”卫梓陌知晓无力挣扎,他抬眸,水眸流动间,已然是波光粼粼。
凤傲天低头,隔着面纱,在他的唇上轻轻地摩挲着,“那你呢?”
卫梓陌冷笑一声,“难道你不知我的心吗,为何偏偏要让我痛苦呢?”
凤傲天只知道他瘦了,整个人抱起来很轻,曾经那个冷艳高贵的卫梓陌,如今就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木偶,没有了半分的生机。
“你若是不愿我看到你现在的模样,那我便闭着眼,好不好?”凤傲天压低声音,似是在乞求着。
卫梓陌怔怔地看着她,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垒在这一刻彻底地坍塌,他知道自个有多想她待在自个的身边,可是,却害怕她看到这样不堪的自己。
他仰头嘶吼着,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事实的无奈,第一次觉得自个是这般的没用。
凤傲天听着他近乎于崩溃的吼叫声,她紧紧地抱着他,闭着双眸,“我不看你,只是这样陪着你。”
她说着,便松开他,将锦被盖在他的身上,侧着身子,闭着双眸,感受着他的气息,不似以往那般的浓郁,周身散发着药味,她的心在这一刻也随着他的嘶吼生生地撕扯着。
卫梓陌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他才知道自己是如此地眷恋与思念着,这半月的时日,他经受了来自地狱的鞭挞,他尝尽了所有的痛苦,可是,只要这样看着她,他便觉得这些痛苦不算什么,他这才知道,原来自个爱惨了她。
凤傲天能感受到他不稳的气息,她隔着锦被,轻轻地拍着,“爷陪着你,睡吧。”
卫梓陌累了,不仅仅是身体累,而是过于消耗的心,让他此刻没有半分的力气,他眼角噙着泪水,缓缓地合上双眸,不一会便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她明白,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歇息过。
她心疼地抬手,想要轻抚着他的容颜,却又怕将他惊醒,她颤动着指尖,隔着空气,轻轻地描绘着。
无风前去药庐,待看到药庐内没有人,他便知晓慕寒瑾已经醒了。
流星探头探脑地看了一遍,接着便转身向外面冲去,刚走到门口,便撞上了慕寒瑾。
他抬眸,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看着慕寒瑾脸色有些泛白,不过整个人看起来却好了许多。
这次吸收毒血比上次要快了许多,他天未亮时便已经醒了,睁开眼的那一刻,却没有看到日夜思念的人儿,他便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故而便离开了药庐,前去听清风的禀报,这才知晓,这段时间,外面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更是知晓,大哥跟冷千叶也回京了,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他抬眸看着正向外走来的无风,便迎了上去,都是风姿卓卓,一个则是淡雅如水,一个则是云淡风轻,一个身着月牙锦袍,而一个则身着雪白锦袍,二人就像是许久未见的故友一般,不过是微微点头问好。
“既然醒了,可是要回宫?”无风看着慕寒瑾问道。
慕寒瑾点头道,“是要出去一趟。”
“现在走?”无风接着问道。
“我先去收拾一下,你可用过早膳?”慕寒瑾温声问道。
“没有。”流星连忙凑上前来,插嘴。
慕寒瑾垂眸看向流星,抬手摸着他的头发,“那便先去用早膳,我适才吃了一些。”
“好。”流星忙不迭地点头。
无风也只笑不语。
凤傲天陪着卫梓陌整整一日,可是,她却觉得像是过了许久,若不是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她生怕他便这样离开她,如今她才知晓,自个也有怕的时候。
慕寒瑾回到宫中,已经是晌午之后,蓝璟书刚刚从都察院回来,入了帝寝殿,便看到正端坐与软榻上的慕寒瑾,他先是一怔,才反应过来,几步上前,站在他的面前,打量着他,“看着气色稍差了些,也清瘦了许多。”
慕寒瑾浅笑着看向蓝璟书,“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如今只有你一个人撑着。”
“还好。”蓝璟书浅笑道,“我如今便等着你回来。”
慕寒瑾温声一笑,“我不过是待上几日,身上的病还未好。”
蓝璟书一听,便已经明白,随即坐在一侧,“何时到的?”
“来了有一会了。”慕寒瑾一人坐着。
蓝璟书倒了茶递给他,“这个时候,皇上应当在浮梦宫。”
“他的事情我听说了。”慕寒瑾低声道。
“嗯。”蓝璟书点头,“比起你们,我觉得自个还真是幸运。”
慕寒瑾笑吟吟地说道,“是啊。”
二人许久未坐在一处说话,如今就像是积蓄了太多的话,一时间却无从说起,看着彼此的光景,却又是感慨不已。
而流星则跟着无风前去了偏院,他坐在石凳旁,看着酒公公依旧酿着酒,而无风则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晒药,甚是安静。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酒公公的身上,不停地转动着眼珠子,想着该怎么问呢?
酒公公却不理会他,若无其事地忙着。
傍晚的时候,卫梓陌幽幽转醒,寝宫内并未点灯,透过清冷的月光,他看到那一双眼眸一顺不顺地看着他。
他松了口气,还好是天黑,他如今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待在黑夜中的感觉,不必点灯,如此,便没有人看到他这幅可怕的模样。
“饿了吗?”凤傲天的声音传来,却是那般的轻柔。
卫梓陌的心思一动,他当然知晓,南回国被收回,而她又向前迈了一步,他裹着锦被,侧着身子,呆呆地看着她。
凤傲天缓缓靠近,双手滑入锦被,将他揽入怀中,“陪爷用膳。”
卫梓陌轻轻地点头,这样靠着她,他便觉得已经知足。
凤傲天半坐起来,扶着他靠在床榻旁,她径自下了床榻,早先被已经吩咐听风备好了膳食,她乘着月光端了过来,只是在一旁点了一盏灯,灯光很微弱,透过帷幔,只能模糊地看到彼此的容颜。
卫梓陌心中一暖,知晓她这是为了顾及他,凤傲天端起碗,亲自喂着他,“爷每日都来陪你用膳。”
卫梓陌抬眸,一顺不顺地看着她,似是要将这些时日的思念全部收回来,他生怕自个挺不过去,生怕自个会离她而去,这一刻他才明白,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陪她到老。
寝宫内寂静无声,连带着勺子碰撞着碗的声音都是那样的轻,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彼此的心跳声。
凤傲天亲自喂他用罢膳,便扶着他躺下,只是微笑地看着她,“爷陪你说会话。”
卫梓陌看着时候不早,低声道,“你回去吧,他们都等着你。”
“无妨,爷陪你。”凤傲天将他揽入怀中,轻声道。
卫梓陌抬眸看着她,“我要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