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们来这边吧。”妻子凶恶的表情转瞬即逝,温暖安静的笑容又出现在了那张娇小可爱的面庞上,变化之快,也让林毅感到惊异。
阳光下,妻子安静的将百合花装饰在窗边的花盆里,用卫生纸一片一片细心的擦着叶子上的露珠,耳边放着悠扬的乐曲,林毅感到一抹平静。
“晓儿,你感觉怎么样了?”林毅搓了搓手,试探性的问道。
“嗯,好多了,现在每天可以出去在外面草坪上走动了呢。”
这里在管护部后方,还设有一片很大的草地,旁边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花坛、喷泉、横椅、秋千,可以供一些病情已完稳定,在观察期间,并且很快就能办理出院的患者休憩娱乐。
“那很好呀,你,那个我意思是你还会”林毅不知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他想问妻子关于女儿的事情,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真蠢,虽然妻子已经恢复很多,但这毕竟是引发她病症的关键点,医生嘱咐过最好不要向妻子提起,除非是她已经完正常。
“那个”林毅还在支支吾吾。
“你想问关于月儿的事情吧。”路晓擦着叶子上的露珠平静的回答,甚至没有看林毅一眼。
“额,不是,我想问的是”
“你不用解释啦,我们都结婚10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毅有些惊讶,妻子还是以往般冰雪聪明,总是能看穿他的想法。
“是我的不好,月儿,我没能保护好她,但是,”路晓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她看了看窗外,眼圈有些发红:“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没有办法,我知道你要处理月儿的后事,还要一边照顾我,哎,那时候,你一定很崩溃吧。”路晓终于有些绷不住,她用衣角擦了擦泪水。
“我们还是要生活下去呀,希望月儿,希望月儿下辈子,能够投生到一个好的家庭,”妻子此时的泪水喷涌而出,有些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林毅手忙脚乱的抱住妻子,他这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傻瓜,为什么要旧事重提,让原本就精神崩溃的妻子再露出伤疤呢。
等妻子逐渐稳定,林毅慢慢扶她坐到窗边的座位上,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如果你感觉还可以的话,不如,不如我们回家吧,月儿已经走了,可是星星,他很想妈妈。”
林毅想起了暂放在托所的星星,林毅无父无母,妻子路晓的父母年岁已大,他们已经因孙女过世,女儿发疯而被折磨的痛不欲生,林毅自然不能去麻烦他们,他自己平日工作繁忙,更是被眼前一堆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只能先将孩子送到托所,每周六日接回来住两天,可怜的星星才6岁,对他来说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姐姐和妈妈,他知道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情,就常问妈妈在哪里,问妈妈不会跟姐姐一样吧,说他想妈妈了,林毅想带他来这里看望路晓,可这里有规定不让12周岁以下的孩子探访。
“星星,”路晓呆呆的望着她刚刚擦拭干净的百合,呢喃着。
“我们回去吧,韩明医生说,如果你想回家,只要再观察一个星期,没有事情,你就可以回家了呀。”
林毅还记得上个月他来这里探访的时候向妻子提出了回家的请求,那时候的妻子情绪已经很稳定,谁知道他刚刚说起要回家,妻子就仿佛被触到了神经,她狠狠的盯着林毅,下一秒就发疯般的大声喊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回家,你走,你给我走,”活动室里的人都被她的反映吓到了,愣在了原地,有的情绪不稳的直接在活动室中央大声哭嚎了起来。妻子一边吼叫一边上来撕扯他的衣服,那头原本平整干净的短发在空中胡乱飞舞,挡住了她的双眼,但林毅能够感觉到,那双眼睛就像是两把尖利的刺刀,直直的向他刺来。
那次突发事件最后被医护小组的强制控制终止,事后韩明医生特别嘱咐他,暂时先不要向妻子提出回家的请求,引起她病症的因素跟家庭有着很大关系,她现在对“家”这个词有恐惧感、不安感、抵触感,如果真的想带她回家,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再慢慢向她灌输关于家庭的概念,让她消除不安感。
“我们回家吧,晓儿。”林毅看妻子神情有些呆滞,半晌,他又试探性的开口。
路晓将目光从眼前的百合花挪开,她眺望了一下窗外,有些呆呆的回答:
“我还不能回家,有些事情,还没有完成。”
“什么?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你要完成什么?”林毅被妻子搞得一头雾水。
“有些事情,没有完成,我得,我得待在这里。”妻子此时将头转了过来,定定的看着林毅。
“晓儿,你没事吧。”林毅有些懵。事情没有完成,要完成什么事情?难道妻子的精神状态还没有恢复正常?
“你先回家吧。总之我不能回去。”妻子转过身去,不再搭理林毅。
“晓儿,你”
“您好,林先生,探病时间已经到了。”
护士小姐神出鬼没般出现在林毅身后,林毅猛地一惊,转过身去,正是刚才那位为他签到的护士,她抱着签到本,脸上带着机器般的微笑。
“我这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一个小时了。”林毅有些惊诧,他边说边掏出手机,抬眼一瞧,下午4点,正好过去一小时。
护士小姐没有多说什么,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先回去吧,我”
妻子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呢喃,还没等妻子把话讲完,两个戴着夸张防毒面罩的护士就走了进来,一边一个抬着妻子的胳膊往外走去。
“喂,你们要干什么,她不是已经快要好了吗,这里是活动室,你们要把她抬到哪里去。”
林毅想起上次妻子发疯,也是被这几个戴着面罩的护士驾着离开,可此时妻子明明精神状态很正常,活动室里其他的患者似乎对这一切已经非常熟悉,他们跟刚才一样,正常的浇花、散步、聊天,对他的呼喊和妻子被驾走一幅熟视无睹的样子。
“我很快就能回去了。”
杂乱间,林毅隐隐听到妻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