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宁的目光温柔到了极致,还带着一点点怜惜,从相识的那一天起,她始终怜惜这种站在朝野风口浪尖的男子,知道他的心胸要宽广无垠到什么地步,才能够坚持到今天。
每一步都腥风血雨,每一步都没有给自己留过退路。
“相公,你头发还湿着。”她取过一块柔软的干布,在他的肩膀处轻轻一压,让他面对着自己坐下来。
一点一点的擦拭,将那些冰凉的水珠拭干,孙世宁的手指拂过他的额头,拂过他的眉眼,顺着他挺直的鼻梁而下,停在那最柔软的唇边。
随即,她没有发问,而是展开双臂,将他拥在了胸前,他的脸颊贴在她的衣襟处,呼吸很轻,那种红桃口中的杀气,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又变成了他,变成了她的沈念一,天下唯有的这一人,怡然不动,存在于心。
沈念一没有挣扎,他太需要这个怀抱,太需要这一小角的避风港湾,原来强大如他,也需要有人用别样的宽容来对待。
两个人不知拥抱了多久,他身上的寒气已经挥散而尽,孙世宁察觉到他僵直的身体,重新柔软下来,方才舍得收归双手。
“我还要去宫里。”
“我等你回来。”孙世宁还是没有多问一句。
“好,我会平安回来,然后告诉你事情的始末。”沈念一穿上朝服,揽镜而照,又是哪个芝兰玉树的沈正卿,眉眼更沉,唇角有一点笑容,更添冷意。
孙世宁没有送他出门,知道他既然回来的时候不想惊动家中的人,那么离开时,想必也不想打扰。她站在窗边,看着他离开,依然站着,良久良久都没有动,
沈念一到了后院,地上的井水已经被风吹得半干,不用到晌午,就什么都不会留下来,正如那三千个人,天亮以后,再也没有人回去过问他们的去处和下落。
人的生命,有些时候脆弱得仿佛风中芦苇,一吹而散。
沈念一到了宫门口,又入了御书房,这一次皇上端坐在那里,似乎专门为了等着他的到来。
只有一个夜晚,他离开时,皇上说的是这样一句话。
此时,御书房里外,除了皇上居然连个看门的小太监都没有。
沈念一大步而入,在皇上的面前,双膝落地,将兵符上呈:“不辱圣命,微臣回来了。”
寅迄波澜不惊的神情顿时被打破,一丝裂缝变成了一张四分五裂的蜘蛛网,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沈爱卿终于回来了,快快起身来。”
沈念一站直了身体,才发现皇上的眼睛满是血丝,只怕也是一夜不能入眠。
这是一步险棋,无论是沈念一还是宁夏生,只要有一个人出了岔子,经过这一夜,只怕在龙椅上安坐的人将要有所变化。
寅迄从手中将兵符接了过来,没有意想之中的惊喜,他觉得心口一痛,那种痛是大获胜后的放松,也是提起整夜心尖的费劲,千丝万缕只凝结在这一刻,彻底化散而开。
再开口时,寅迄发现整夜不曾开口,一直以沉默姿态留在御书房中翻阅本朝旧史之后,他的声音变得嘶哑。
“沈爱卿果然是不负朕所依托。”寅迄将兵符翻来覆去的查看,他这个皇上在位比旁人都要艰辛,太皇太后知道先帝过世后,玉玺不在宫中,已经知道怕是先帝心中还有了其他更好的继位人选。
然而同样不在寅容和寅丰的手中,玉玺会在哪里!
当日,匆匆继位是迫于无奈,那么这一条软肋也等于是被掌控在太皇太后手中,如刺梗喉,他想要夺回属于自己,属于一个帝王的主动权,却不得不先要跨过自己的祖母,这一条高高的门槛。
无论是朝中官员的清洗重新排位,还是即将要建立的后宫,后位,妃位的人选,都已经在太皇太后的盘算之中。
寅迄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的被动,从来不是。
他犹记得祖母在听到他第一次的拒绝后,露出的那个高不可攀的微笑:“皇上,皇上也有难处的。”
寅迄自然知道这难处两字代表着什么,一个皇上,没有玉玺,没有兵符,有的只有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
幸而,上苍没有过于亏待他,给了他一个雨过天晴的好消息,被他派往边关的沈念一传来好消息,舜天国旧主疾病而亡,在宁夏生的扶持下,新主乌雅王继位。
乌雅王恐怕设身处地与他是一般的想法,想要坐稳龙位,必然要先将国内所有的不安因子尽数先剿杀。
于是,他给出两照山下的良田千顷,乌雅王给出了一片忠心,两国修好,让寅迄一边的肩膀稍许放松,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