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他要是当着面夸我,我会更加欢喜的。”孙世宁抿着嘴角笑,忽而收敛住嘴角,正色道,“他做得确实都是正事,若是有一天,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我陪着他一辈子,照顾他一辈子,无怨无尤。”
说完话,转身即走,郑容和细细品味她这一番话,轻轻叹口气。
孙世宁回到屋前,肖凌已经收拾了药碗出来:“沈大人的情绪很平稳,他的眼睛看不见为什么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孙世宁反问道。
“如果是我看不见了,我一定会怕得要命。”肖凌不知是否想到自己的那些过往,脸色微微发白道,“眼睛何其珍贵,如果再也看不见了,他岂非再也看不见你了?”
孙世宁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怔在原地,等肖凌走开,才轻轻推开门进屋,沈念一坐在桌边,垂着眼,灯烛的光线打在他半边脸孔处,半明半昧,看不真切,等她走近,忽而轻声道:“我没有想到过。”
“什么?”
“方才肖凌说的话,如果我看不见了,就再也见不到你。”沈念一的声音更低更沉,“哪怕你每天都在我身边,我碰得到你,触摸得到你,却看不见你。”
他微微仰起头,脸上有点倦容,却不是悲观的神情:“世宁,我不想承认的,其实往深了想,我也是畏惧的,有时候死亡不是最可怕的,那种无助感,那种明明知道希望就在眼前,却一次一次抓不住落空在地的感觉,才叫人沮丧。”
“郑大夫说,这一次险险过关,不会有大碍的,休养两天,你的眼睛就能够复原。”孙世宁在他对面坐下来,“你还没有告诉我,关于香嫔的那些事情,我们不能吃哑巴亏,要是抓到正行,是她用毒粉害我们,定不轻饶!”
“好,定不轻饶。”沈念一的笑容格外温柔,大概是因为孙世宁就在面前,他已经习惯那种熟稔的气息,明明昨天才刚成亲,他却觉得两个人已经携手走过千山万水一般。
“郑大夫替你疗伤的时候,给我看了你伤口,那是什么!”孙世宁问道。
“那是一种特制的兵器,倒是无须使用者有很高的武功,约莫是半尺见长的铁匣子,里面装着廿四颗大小均一的铁弹子,触动精良的巧簧机关,铁弹射出,威力巨大。”沈念一解释道,“只是这件兵器制造起来委实费时费力,做好了也只能用一次,用来保命倒是不错,其他的就有些得不偿失,再加上会得制造此物的工匠日益稀少,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那个人据他所知,也已经在五年前丧命,这门歹毒的手艺,等于是失传,没想到居然会在南溪坡重现,再加上蔷石粉一起,沈念一身都跟着戒备起来。
蔷石粉对寻常人没有危害性,对习武之人,却如蛆附骨,谈其色变,沈念一当时在见到那件兵器时,已经起了戒心,所以最后蔷石粉洒出时,他屏息凝神,吸入的微乎其微,否则的话,至少要七七四十九天不能动用内劲,如同废人一般。
哪怕事后将养回来,也要失去两三成的功力,对习武之人而言,特别是已经到了一定修为的,两三成几乎是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心血,不过一扬手之间的小小粉尘,就能被剥夺而去,岂非是心头大患。
所以,蔷石粉没有留存的可能性,黑白两道只要听到风吹草动,有会得配置此药之人,立斩于刀下,绝无姑息,蔷石粉不过风光了数年,就此销声匿迹,再没有出现在江湖中。
“这些都是大理寺当年收拢到的情报,虽然不能说百分百准确,也是八九不离十,朝中有特例,江湖人管江湖事,只要不牵扯到朝廷要害,一般是不予过问的。”沈念一想一想道,“然而很巧的是,我遇到过会使用蔷石粉的人,而现在居然再次让我遇到了。”
孙世宁知道那必然又是一个腥风血雨的故事,她先想到的是另一个疑点:“我怎么有种感觉,好些所谓已经消失的人,消失的物,最近渐渐浮出水面,就好似本来被人刻意的深埋到水底,置放不动,等着有一天需要时,在重新打捞而出。”
“你说的一点不差,有些人是我以为已经死了的,却又改头换面重新站到我面前,有些物件,早已经隐匿灭绝的,被有心人又挖掘出来,为非作歹。”沈念一沉声静气道,“如果只有一两件还能够说是巧合,连你都已经看出这些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有意安排好的。”
包括前一阵虚惊一场的瘟疫案,同样也是人为的,城中可疑的四处水源,派遣出去的人员,再三询问排查,居然都有目击者指证,在所谓疫情爆发的前两天,水源旁出现过三两个陌生脸孔的人,然而再要具体查问那些人的长相,却毫无线索可循。
沈念一想到在大理寺中,混迹在人群中,暗杀了华封的那个凶手范继明,大理寺与刑部,十多双眼睛在场,愣没有人能够准确无误的描绘出其人长相,若非后来有肖凌与小叶的指印,这个案子也同样成了不能解开的悬案。
“世宁,对手恐怕来头很大,气势汹汹,势在必得。”沈念一一字一句道,“而且我总觉得,对方对我们每个人都实在太过于了解,总是走在我们前头,不多不少,一步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