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人皆是同乡同村,阿敏是金生的亲姐姐,两人年纪差了七八岁,又是幼年丧母,阿敏既是长姐又如母亲,只想要悉心将小弟抚养长大,平日里做些女红攒下来的碎钱也都交给了私塾先生,好让金生多念些书,以后有机会出人头地。
但是,天灾人怨,那一年洪灾过后,村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能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俩人的父亲也在这场洪灾中不知所踪,阿敏拉扯着金生,一路只听他喊饿,连能挖掘出来的树皮都吃的干净以后,金生开始发烧起来。
阿敏半拖半拉在城门口落脚,她能做的只有紧紧抱住金生,想着要是姐弟俩人一起死了,那么一家人也算是团聚了。
这个时候,她听到熟人喊她的名字,一抬头却是同村的梅香,梅香不知何时已经换过干净的衣裙,虽然面黄肌瘦,一双眼却长得妩媚,跟在个陌生的中年妇人身后,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谁还能认得出墙角处,烂泥一样污秽的一团谁又是谁?
梅香走过来,弯身轻轻放下一个粗粮馒头,她目前能给出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刚要走人,阿敏抓住了她的裙角,梅香回过头,见阿敏的嘴巴一张一合,喊的是她的名字。
中年妇人已经闻声过来,询问了两句,又掏出一块帕子,将阿敏脸上的污泥擦拭开去,点了点头,撇了撇嘴角,示意梅香去说话。
梅香想一想,蹲下来,不嫌弃的摸了摸金生的头,知道他病得厉害,如果没有医治,或许都活不过三俩天,阿敏却见着梅香小小的嘴唇上擦着胭脂,甚至耳垂处挂了副小小而耳坠,翠绿的颜色打晃人眼。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谁都不是傻子,阿敏大致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不肯放开梅香,梅香也没有开口,两个人相熟,眼神交换已经知道彼此的心意,阿敏所求不多,她想要金生活下去,她要保住家中唯一的这点血脉。
梅香站起身来,她只很轻很轻的说了四个字,不要后悔。
阿敏笑起来,不,她不会后悔的,与其姐弟俩抱着一起死了,那么跟着梅香走,应该已经是最好的选择,那个中年妇人始终站在旁边看着她们俩,见着阿敏的笑容中难得的恬静温和,心下一动,走过来,用脚尖拨了拨她怀中的金生,询问她要是愿意的话,就跟着一起走,至于生病的幼弟,有条门路可以保命。
城中正在招兵买马,年纪相仿的成年男子皆可入伍,阿敏迟疑了一下,金生不过十四的年纪,而且染了风寒,不知对方可愿意收下?
中年妇人笑了笑,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阿敏画了卖身契,她负责给医馆一小笔钱,不过是寻常的寒症,吃两贴药,再加上三顿饱饭,很快就能痊愈,至于年纪不到,就把卖身钱的另一半拿去贿赂收人的军官,只要当了兵,这样太平的年月日子,就能够有饱饭吃,不至于会的饿死。
阿敏被她说的心动,即便知道有哪里似乎不妥,也已经顾不得了,她要的很简单很简单,不过是活下去,咬着牙,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金生病得迷迷糊糊,却知道长姐要离他而去,呜呜哭起来,哭声凄凄,像是一只羸弱而受伤的小兽。
再后来,阿敏和梅香跟着那中年妇人走了,临走前,金生已经在医馆被灌了药睡下,她恋恋不舍走一步回一下头,梅香在旁边低声道,只要活着就好了。
阿敏点了点头,只要活下去,哪怕是天南地北,总是个念想。
一晃眼,好些年过去了,梅香口齿伶俐,能言善道,又别有一股风情,已经开了自己的生意,做了老鸨,将身染恶疾的阿敏一并赎出来,放在后院的小屋中,她实话对阿敏说过,并非是她善心没地方使唤,这些年的人情冷暖,早就不会写良善两字。
只是,她见着阿敏就好似见到了那个早已经不复存在的家乡,留下来不过是慰藉自己的思乡之情,再无其他。
阿敏同她处了半辈子,早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为了治她的病,一半的私蓄都搭了进去,怎么还能在口头同她计较这些,无论梅香说什么,她都笑而不语,轻描淡写的带过了。
直到有一天,梅香出去采买,回来像是见了鬼,阿敏见她气喘吁吁的推门进来,还以为她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脸色煞白,还没来得及过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外头一阵鸡飞狗跳的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