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天的时候迎州被郗修远拿了下来。
杜廷龙大军溃散往更南的地方逃窜了,他们沿途之处会抢劫百姓,这些叛军不能不处理,郗修远带着兵马紧追不舍。
往年诚王都是和郗修远一起过年,去年本来想着郗池也回来了,一家人能够圆圆满满聚在一起。结果去年初冬郗池和郗修远一起南下平乱,到今年都没有回来。
除夕夜诚王觉得自己挺孤单的,孩子们不在,也不知道他们在军中怎么过年,他就和两个妾室一起喝喝酒吃点东西,感慨自己又老了一岁。
结果宫里来了人。
原本郑如是钟烨面前最得宠的太监,满朝文武都给郑公公几分面子,这几个没有见到郑如,所有人都以为郑如是犯了事情被处置了,没想到郑如又出来给钟烨办事了。
和之前相比,郑如少了几分傲气,他对诚王道:“皇上说您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打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夜不好,正好这两天皇上也闲下来了,您今晚进宫和皇上一起守岁吧,下下棋聊聊天。”
诚王眼睛瞬间亮了。
他知道自己是宠臣,没想到被宠到了这种地步,这个年还能和皇上一起过的。
说出去的内阁那几个老头子肯定又要嫉妒他。
诚王十分高兴,瞬间不想自己儿子了:“好,本王收拾收拾这就进宫去。”
他摆摆手对宠妾道:”你们都回去吧。“
进入金华殿前诚王还有些拘谨,殿中燃着龙涎香,四处温暖如春,太监从诚王的手中接过了他围的披风:“皇上就在里面,诚王殿下您进去吧。”
诚王上前去了。
他好歹还有宠妾,皇上后宫里没有任何后妃。
其实诚王心中清楚,他被叫到皇上面前多数不是为了守岁,而是因为朝事。户部和郴王阳奉阴违,表面对皇帝恭恭敬敬,实际上在执行时却违背皇帝的意思,这种事情发生很多起了。
郗家最近受宠,郗修远在前面打仗,兵马钱粮都要供应得上,户部明里暗里为难过郗修远几次,好几次粮饷都差点断了,诚王知道这件事情。
但郴王皇叔身份尊贵,他只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平常打打闹闹说句玩笑话可以,真涉及权力争夺时都很小心。
郗修远猜得没错的话,皇上应该要利用自己对付户部,把自己当刀子使。
他进去的时候钟烨在看画,这幅画已经完成了,完全挑不出任何不完美的地方。
画中少年白衣翩然眉眼带笑,郗修远稍微看了一眼,因为接下来钟烨把画收了起来。
他总觉得这幅画里的少年长得像郗池。
但喜欢穿白衣服的人那么多,长得好看的又那么多,诚王不好见一个就说这人像我儿子。
他给钟烨行礼后多嘴问道:“刚刚画中少年是谁?”
——长得好像我儿子啊。
钟烨漫不经心的道:“这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和朕流着一样的血,是朕最亲密的人。”
诚王大不敬的睁大眼睛去看钟烨:“这——”
如果诚王记忆没有出差错,盛妃只生了钟烨一个儿子,没有再生别的啊,而且盛妃早就死了,后续再生也不可能了。
盛太后是盛妃的姐姐,她生了哀帝,可哀帝是钟烨的哥哥啊。
难不成皇宫里还有许许多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一旁郑如知道皇上这是睁眼说瞎话,皇上会用沉着冷静的语气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如果别人这样做,郑如认为那人是个疯子,但皇上这样做……那就十分正常。
他不好提醒诚王,轻轻咳嗽了一声:“酒菜都备好了,皇上您还没有用晚膳呢,让诚王殿下伺候您用一点吧?”
钟烨不是奢靡的帝王,他从小见惯了奢靡日常,对这些没有太大追求,平时用餐都很简单。但今天除夕,御膳房不可能和平常一样,所以年夜饭十分丰富,足足上了几十道。
诚王遗憾自己为什么没有空着肚子过来。
他不停揣摩刚刚的画像,能长这么大且被钟烨画出来,活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从前臣没有听说过这位小王爷,是养在深宫里么?”
“不是。”钟烨很少和人提起郗池,知道他喜欢郗池的人不多,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钟烨和诚王提起了这件事情。诚王是条聪明的老狐狸,他知道什么能往外说,什么不能往外说,“朕只在去年见过他,知道他从哪里来,却不知道他往哪里去。”
诚王觉得今天晚上和皇上讲话有点费劲。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合在一起却不懂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诚王绞尽脑汁接话茬,“皇上如果想念,小王爷肯定会回来的。”
“可是,朕不想封他做王爷,”钟烨冷静的道,“朕想封他为皇后。”
诚王刚刚咬了一口肘子,皇上这句话刚说完,他差点被肘子给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