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特顿了顿,补充,“我唯一的妹妹。”
阮笙皱起眉头:“……那瓦丽塔呢?”
“她住在外面。”
“公爵同意您这样做吗?”
“他无法不同意。”
“我还是不明白少公爵您的意思,这太玄乎了。”
德莱特低头,他看着少女头顶的发旋,似乎那也能透露出她脑袋里的疑惑。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果然……喜欢更加直接的、坦率的。”
阮笙:“……呃,如果您能够坦率地告诉我一切的话,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她看不到德莱特眼底藏着的海域酝酿着怎样的风暴,下一秒又会是怎样的风起云涌。
德莱特很快地打断她的话:“好。”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正,像是对下士下达命令的长官一般:
“那么,首先,看着我,海洛茵。不管你看不看得见。”
“……”
“我带你去了解,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青年贴在他妹妹的耳畔,低沉道。
城门的集市上悬挂着将死未死的二十余人,有老人,也有壮年,他们被处以极刑,开肠破肚,脏器和发臭的血液淅淅沥沥流了一地,魔鸟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享受着这场盛宴。
这些人里大多是有魔力的魔法师、药剂师,偶尔有个别没有魔力天赋的药剂师,所以阮笙可以看到他们的惨状,虽然冲击小了很多,但是她这时更情愿自己连魔力也看不到。
如果连嗅觉能一并丧失就更好了。
——不,即使是这样,空气中浓稠稠密发臭到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绝望而又恐怖的分子,也让她忍不住想要尖叫。
“你好像很害怕。”
“……你这个疯子。”
阮笙捂着口鼻,干呕不止,“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个?”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
“他们是杀死你的那群人。”
德莱特站在她的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我为你报仇了,海洛茵。”
“你不是在为我报仇,你只不过是在泄你的私愤。”
阮笙什么也呕不出来,被压得很用力的肩膀沉甸甸的,像是一块大石头,怎么也推不开,逃不过,“你要是真想为我复仇,你该连自己一块处刑来替你的过去赎罪。”
“……你果然在怪我。”
“我不敢,您是帝国的战争机器,帝国的荣光。少公爵大人,请别再说这种话了,让我们各自退让一步,留出一条安全的防线吧。”
“……”
德莱特假装什么也没听到,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他按着她的肩膀,转了个方向,那是正对着处刑台上一个跪着的人,那人垂着头,一些鸟在他的头顶啄食。
腐烂的味道更加浓烈了,更让人惊悚的是,阮笙尚且能够看到那个身影,说明他还没有彻底死去。他或许苟活着一口气,眼睁睁地感受着这里身上的每一条肌肉和每一寸脑髓被这些会飞的畜生啄食。
那鸟尖锐凄厉的叫声简直要撕裂她的耳膜,她忍不住痛苦地捂住耳朵,一边蜷起身体。
德莱特强行拉下她的双手,把冰冷的薄唇贴在她的耳廓上,轻缓吐字。
“知道他是谁吗?”
“……”
“是我们的父亲。”
青年声音平静得似乎在说另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一般,“你看他,眼球和舌头都被禽类啄食殆尽,颅顶被打开,那里是鸟类的美味食盆。”
“够了……”
“你也恨他对不对?我帮了你。海洛茵,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份礼物。”
“……呕……够了、够了……”
“还有第三份礼物,海洛茵。下个月,是我继承爵位的大典,皇室没有公主,皇后是家族的傀儡——我会让你成为帝国最尊贵的少女,社交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我会把以前缺了你的、短了你的,一点一点地拿回来,补偿给你——”
“够了、德莱特,我说够了!!!!”
阮笙大声打断。
她蹲下来,用双手捂住耳朵,“别逼我歇斯底里,到底是谁在补偿谁,谁在索取谁?你一厢情愿的所谓赎罪,你有考虑过,我难道就一定会接受吗!?”
她喘着气,咬着牙齿,
“……别逼我恨你。”
气氛是凝滞的。
这种天气,气压还很低,还在倒春寒的日期里,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尸肉和腐烂蔬果的气息久久不散,在空气里发酵,令人感觉似乎就连空气中也有一双无形的手,抓着你的每一寸身体,紧紧扯住不肯放手。
森冷、阴郁。
……明明,这些从来都不会是德莱特的代名词才对。
他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经历了什么?德蒙特家族里这段时间以来又发生了什么?
令人惊诧的是,德莱特没有生气。
他说,“你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吗?明明以前,你很肯听我的话的。”
“而你现在……”
他露出了阮笙看不到的、悲伤而又奇异的神情。
“海洛茵,”他低沉地喃喃道,“……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哥哥’。”
“宴会一别之后,我们非要落到这种境地不可吗?我们明明是一家人,你却一定要对我这样生疏和冷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