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一次,心碎一次,然后缝缝补补拼凑起来,任由北境的簌簌寒风把它冻凝成块,却依旧千疮百孔,漏着风。
德莱特合上日记,小心地放进抽屉里,上了锁,再套上皮质手套。
副官敲门进来问他:“下个月月初就回去吗?”
“是。九号后回去。”
“……您不打算参与这次的二月流血事件吗?”副官稍微迟疑。
“还不清楚会不会发展为政变,我目前不会搅进这蹚浑水里。”德莱特说。
副官应是,询问了一些后续工作事宜后离开了。
德莱特看着窗外白茫茫的大雪出神。
多久了?
快三个月了吧。
一个季度的时间,足以让他调查到德蒙特家族联姻事件背后丑陋肮脏的真相,以及百年繁荣背后破碎不堪的道德毁坏。
——他的父亲,德蒙特公爵,从来不是德蒙特家族的直系正统血脉。
他杀死了自己的堂哥以及所有知情的人,和妻子家族达成了肮脏的交易,用领地和丰厚的税金换来了公爵夫人家族的支持。
为怕秘密泄露,公爵紧接着用狠辣的手段制造一场长达数年的疫情,耗死了公爵夫人的哥哥那一派所有的知情人,又逼疯了精神脆弱的公爵夫人,只留一个毫不知情的老妇人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百年家族。
德莱特引以为傲的正统血脉——从来都是假的。
这个爵位不应该是他父亲的,也不应该是他的。德蒙特家族,在几十年前就该毁灭了。
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灭顶的打击——
如果他在海洛茵死之前就得知这个消息的话,确实会这样。
然而在北境被寒风厉雪磨砺了数月,他却在那一刻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他的妹妹死去,他的血统是作假,他的信念坍塌,他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言。
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知道了这一切后,他冷静地开始着手策划返回沃米卡的事宜。
二月事变、街头起|义、七天游|行、揭露肮脏秘辛的街头演讲示威、全城的罢工罢课罢市。
德莱特知道,二月回去后,沃米卡迎接他的,
将会是一片血雨腥风。
“啐。”
赫尔曼吐了一口血,血沫里有一颗明晃晃的白牙。
他被揪起领子,按在墙上,整个人却依旧笑得顽劣不堪,似乎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他对面的那个精灵却双眼通红,面目狰狞,他攥着拳头的手悬在赫尔曼脸颊旁,哆嗦着,却一直没有下去。
“打啊,怎么不打了?”赫尔曼咧嘴笑了一下,挑着眉梢,“怎么,不敢了?”
“你……为什么,你个杂种,混血种,半精灵,也敢暗害三皇子殿下!!!”
“是他自己害我不成,跌入魔域,被魔兽撕成碎片的,关我什么事?”
“就是你!!……明明就是你,不知跟大皇女做了什么交易,让她主动退出王位的角逐,又心狠手辣地让二皇子背上下毒的污名,失去竞争资格,更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叫四皇女对你唯命是从……”
“我是公平竞争,”赫尔曼伸手推开眼前的精灵,讥讽地整理好自己的衣领,用拇指指腹擦去自己嘴唇边殷红的血,“输不起的人,就别来玩这场夺嫡游戏。”
他一笑,眼尾越发深红,黑暗的房间里,光影把他的脸颊切割得不规则,他的眼神晦暗。
他抬脚,踩住跌坐在地上那精灵的手指,用力地碾。
“一条狗而已,也配来我跟前吠。你的主人跌落深渊、生死未明,聪明人都会权衡利弊,我相信你失去的只是一只耳朵,不是脑子,对吗?”
窗棂外透进来的月光清凌凌的,精灵的眼神逐渐迷惘、动摇。
他抬起头。
那红发似火的少年咧着嘴,对他伸出手:“精灵总是清高,不屑于人类的尔虞我诈——但有时候,确实用我们人类的法子才更省事,对吗?”
“呃呃呃,冕下冕下我的冕下,如果你能可怜可怜我,就不要让我这两天东奔西跑、忙得脚不沾地了!!!”
留着妹妹头短发,刘海遮住眼睛,穿着立领深蓝色长袍,戴着尖帽子的少年团团转。
祂流泪猫猫头:
“呜呜呜,冕下……众神山那里才过去几个小时,冕下也肯定在忙,我还是不打扰祂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季风还没过来,海啸频发,海底火山也提前喷了好几座,原本准备产卵的鱼都得被迫搬家,纷纷来我这儿投诉抗议……我只是想在这种季节窝在暖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睡觉,呜呜!!来个帮手也好啊——”
克莱因仰天长啸!
一个蓝幽幽的光点,就在此刻突然出现在了祂的视野里。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咦——”
还、还真的是天降帮手!?
克莱因跳起来,朝着那团亮光飞奔而去。
很快,一声尖锐诧异的惊叫声响起,惊散悠游的鱼群:
“诶诶诶!!!!!海洛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