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瞬之间。
什么湿漉漉、黏黏的东西缠绕上了她的手指。
她反应速度极快,电光火石间抽出了枕头底下的魔杖,念出了攻击魔咒。
魔咒还有最后一句的时候,被她生生咬断在嘴里。
她瞪大了眼睛。
那是她极为熟悉的一团涌动的深蓝色魔力,漆黑的夜里也能被她清晰地感知到。
“克……克、克莱因!??”
她的面前,小章鱼正委委屈屈地蜷缩在被窝里,用触手绞着她的指尖,纽扣一样的大眼睛泪光闪闪。
“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怎么一上来就对人家这么凶,海洛茵,我最讨厌你啦!!”
克莱因趴在阮笙的大腿上,抑郁地用触手上的吸盘粘她的皮肤。
阮笙坐在祂的面前,打量着手里的药瓶。
她看不到药瓶,只能观察到那一团不可名状颜色的魔力。
“真的能喝吗?”
她不安心地反复确认。
“不喝就给我了啦!”
克莱因生气地伸出触手去卷。
“我又没说不喝。”阮笙一躲,她看不到克莱因脸上落寞的神情,只是觉得奇怪,“怎么突然想要给我人鱼药剂的解药了?”
“当然是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事啊!”克莱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气势十足,“你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刻,我就收拾好了包袱,沿着你的气息,一路找了过来,躲在宫殿里,只是从来没找到过出来的机会——那个傀儡真是烦人,一有动静就能立刻察觉到,而且还不用睡觉,好容易今天她报销了我才能出来见你——不然你以为,离开我这么久,你是怎样还能活到现在的?”
阮笙:“可是帕斯塔莱告诉我,我的身体被魔力重塑了。我以为你的药剂已经失效。”
克莱因跳起来:“放他的狗屁!你的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只是被修复了而已,那只败犬还真是什么都敢说!——海洛茵,你的脸色好可怕。”
阮笙用指尖点了点克莱因的脑袋,冰冰凉凉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她把魔药一饮而尽。
味道果然很怪异,是克莱因的风格。
“这就相当于我们之间的契约解除了吧?”
阮笙微微笑,“你可以不用盯在我身边了,去找你的冕下,或者回到你的阁楼里吧。”
克莱因心里一滞,祂耸起全身:“……你什么意思?”
祂大声:“海洛茵,你不跟我走!?即使知道了真相,你也不愿意跟我走??”
“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我得留在这里。”阮笙平静地回答。
“能有什么事情,比冕下更加重要?”
能有什么事情,比我们曾经拉过勾的约定更加重要?
“克莱因,冷静。”
冰凉的手指却在这个时候贴了上来。克莱因感觉自己被冷冷软软的掌心裹住,她下意识地挠了挠祂的后脑勺,感官通过水镜传递到另一边,阁楼里的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颊绯红。
阮笙轻声说:“我清楚,一路走来,我都在失去。塞缪尔走了,卡兰去留学了,卢修斯背叛了我,紧接着,哈蒙也离开了,最后,你也该离开我的身边。但是你或许不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我不抱期望,所以我不会失望。我把所有的遇到都看作是恩赐,所以我不会因为失去而怨怼——哦,除了卢修斯那个背刺我的狗比。”
阮笙轻松地说,“但我有时也会安慰我自己,你们尽管离开了,终有一天,却一定都会回来,回到我的身边。我始终都这样相信,我绝不会自己走完这条漆黑的路。”
“塞缪尔祂并不需要我。克莱因,你只是担心我。我很高兴,得到了你的认可……”
月色如水。
克莱因觉得,从来没有哪一次,海洛茵的话像今天这样温柔过。她从来漠然且不耐的神情好像都成了幻觉,今夜的温和、静谧,如一场梦一样美丽且虚无。
她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正因如此,克莱因才能瘪着橡皮筋一样的圈圈嘴,拼命忍住哽咽声,纽扣眼里滚落出滚烫的泪水。
“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我必须留在这里,我希望得到你的理解。”阮笙不知道祂哭泣了一样,“你只是先走几步路,我马上就会赶上去——你相信我吗?”
克莱因默了好长时间,确认自己听不出哭腔了,才大声抗议:“想得美!鄙人可是有十几条腿,人类不过区区两条,怎么可能追得上!!!”
阮笙顿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克莱因走之前,把小福三号留给了她。
没有了克莱因的操纵,小福三号变得跟傀儡侍女一样呆头呆脑,体内的魔力也变得稀薄。
“一定要带着,”克莱因这么嘱咐她,“不论去哪里,一定要带着它!看到它,就像是看到我一样。”
阮笙捏了捏小福三号的脑袋。
她说:“好。”
“光明神在上——你真的不能透露一下你到底用的是什么保养的方法吗?看看这几乎没有毛孔的皮肤!”
“我听说玛丽小姐的下午茶宴会邀请了你——瓦丽塔,是她们偷偷告诉你的美容方法吗?”
“综测第三!!噢,瓦丽塔,你的进步也太大了,真叫我们嫉妒!”
“实战课提升最大,然后是骑术、射击,进步快得都让我眼红了,你才是沃米卡第一的天才吧!!”
“嘘!!嘘——第一名来找她了,这还是第一次呢,看他手里拿着卷子,不过……大家还是都让让——”
……
瓦丽塔喜欢听这些。
献祭了善良和灵魂之后,她很少能感觉到能填满自己内心饥渴的东西了。她需要这样的赞叹和夸耀,需要那些会让她飘飘然的溢美之词让她找到她继续在这条路上奋战的目的。
容貌、人缘、实力,然后是名声、地位、众人的膜拜。生前这么多这么多人们抢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她居然只用死后的灵魂就能换到手。
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特别是看着那个班上眼高于顶的第一名拿着试卷朝她走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气球。
一刻也不停地在膨胀着。
只是,气球没来得及继续膨胀下去。
班级委员出现在门口,叫她的名字:“瓦丽塔,出来一下!”
她挥了挥登记表,“有人要见你,两个中年人,说是你的,呃……”
她看了看表,“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