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还在苦恼要怎么离场,奥琳娜就送给她一个绝佳的理由,还不会被任何人怀疑。
她在心底勾画着默记的皇宫地形图,一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前进。
清脆又软糯的声音却就在这时猝不及防地闯进她的耳朵里。
“父——亲!就这一次,好嘛,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求求您啦,我这是第一次来皇宫,您不能让我什么都没看到两手空空就这么回去!”
海洛茵感觉自己脑袋嗡了一声,耳鸣了两秒钟。
她很清楚,自己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但是在这一刻,她却无比肯定,声音的主人的身份。
只是听声音,就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个娇生惯养,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少女。
阮笙很快镇静下来,她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屏住呼吸,走到离声源不远也不近的地方,藏在隐蔽的树干后面。
“……这样是不行的吧,瓦丽塔!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是你说只想看看帝都民间的庆典,我才同意带你来的!你这样偷偷跟着商队进了皇宫,骑士兵团要是发现名单上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严厉,但是其实压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和责备,只有满满的担忧和焦急。
“父亲放心,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啦!瓦丽塔刚刚进宫的时候那些笨蛋骑士们就没发现……嘻嘻,说实话,这一路上,除了父亲您,压根就没有一个人碰见瓦丽塔呢!”
阮笙最终还是忍不住,悄悄探头看了看说话的人。
金发的少女,一头温暖灿烂又和煦的长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湛蓝色的眼睛天真无邪,樱花色的嘴唇饱满可爱,她扯着她父亲的衣摆晃着,一脸撒娇的少女姿态。
……啊,这么一看,完全就是从小没吃过半点苦的大小姐嘛。
皮肤是健康的白里透红,衣服款式虽然不是帝都最时兴的,材质却是从他国特地运输过来由专人剪裁而成,价值不菲。衣袖下露出的半截小臂白皙圆润,体态健康有致,充满了这个年纪少女的朝气蓬勃。
阮笙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手背露出浅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手指和小臂都很瘦,几乎没什么肉,腕骨突出,指尖也不是粉白,而是青白色的……
“海洛茵。”
这声音几乎如同一声平地炸雷,猛然把阮笙从混乱的思绪中扯出。
心跳急剧加速,惊呼声被她咬住嘴唇才死死卡在喉咙里,惊慌中,她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是熟悉的干净的气息。
怀抱的主人身体僵直了片刻,几乎是机械地伸手虚揽了她的腰。
阮笙被青年胸前金色的麦穗徽章狠狠硌了一下,眼泪都差点冒出来。
她咽下嗓子里的呜咽,飞快地抬起头,撞进一汪深海里。
德莱特的眼睛是湛蓝色的,在夜色和树荫的掩映之下,仿佛变成了天幕一样的黑色,仔细看,又像是午夜的大海,一路铺到天际。
她来不及多想,生怕被女主发现,直接环住德莱特的腰,把他带到树干后,直到确认不会被对面发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当然没有松下来。
德莱特纤长的睫毛近在咫尺,每一次呼吸都因为过分接近的距离变得炙热起来,连心跳声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
阮笙甚至觉得,德莱特原本冰冷的怀抱也在逐渐升温。
你在干什么?
德莱特用嘴型问她。
“……”阮笙飞快地从大脑纷乱的思绪毛团里扯出了线头,她扭头看了看不远处即将结束对话的父女二人,快速地用嘴型说,“我去休息室整理被酒水弄污的衣物,路过这里,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边的少女不在这次皇宫的准入名单上,被你手下的骑士们不知怎么就糊里糊涂放进来了。”
德莱特好看的眉头蹙起,就在阮笙满心期待他的回应的时候,他却开口。
——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阮笙:“……”
瓦丽塔快走了。
不能让她走。
绝对不可以让她抢先一步。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抬起手臂,勾在德莱特的脖子上,让对方弯腰,而她自己则踮起脚尖,嘴唇贴在德莱特的耳廓,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德莱特感觉脑海空白了一瞬间。
少女身上玫瑰的香气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鼻腔,柔软的手臂如同恋人一般亲昵地勾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他几乎埋在她的发间,听她在夜幕下对他诉说的窃窃私语。
湿润的嘴唇在说话的过程中总是碰到他的耳廓,痒痒的,像是在亲吻,轻缓的话语好像甜蜜的情话。
“……你听清了吗?”
甜软很快离他而去。
空落落的。
德莱特走神了半秒钟。
她又重新和他拉开了距离。
德莱特的神色在阮笙眼里就是没听清的表现,她按捺着心底的不耐烦第三次重复,这次德莱特的表情终于恢复如常。
阮笙怀疑德莱特耳背。
这父子俩,一个瞎子,一个聋子。
她毫不客气地腹诽,作着口型:
履行你的职责去吧,少公爵大人,我先走啦。
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盈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