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守山一族,一是想重建两族友谊,二,便是不希望守山族插手她的事。
今日她态度明确,就看守山一族如何抉择了。
阿奴耶见伦山蛊后意已决,心底无奈叹气,道:“守山族与蛊后一族,永远不会背道而驰,你意已决,那便……随你吧!”
阿奴耶心生无力。
三十年前,当那任蛊后身亡的消息传入百濮,巫嫲便猜到了阿塔族会有这一日。
那时巫嫲就说过,早晚有一日伦山一脉会回来寻仇,并道,守山一脉最好不插手伦山恩怨,以防蛊后一脉破釜沉舟,彻底抛弃百濮。
百濮修蛊之族无数,但蛊术的起源皆是出自蛊后一脉。
若蛊后一脉真的再不顾旧情,那百濮的未来,不用她去猜,都能知道结局会如何。
只洪湖龙王迁移,就足以能让百濮蛊术走入末途……
至于原因,这是守山族与蛊后一脉的秘密。
妮怜野心大,以为搅乱了伦山,百濮蛊术就能称王,阿塔族就会出另一个蛊后,呵呵……要真是如此简单,伦山的族长就不会被人以蛊后二字相称了。
伦山蛊后拎起酒壶,朝阿奴耶敬了敬:“庆祝我两族,友谊长存。”
“你可探查到妮怜的下落了?”阿奴耶闷闷地喝了一口酒,问起伦山蛊后的事。
伦山蛊后:“缩头乌龟,藏得很深。不过不打紧,阿塔族肯定知道她藏在哪里,我杀了她父亲,杀了她兄长,明日再杀她两个亲人,若是她一直不出现,我就一直杀,杀到阿塔族灭族,然后再去找她。”
阿奴耶看着将杀人说得这般轻飘飘的女人,心里一阵胆寒。
蛊后就是蛊后……这份心性与残忍,非常人能有。
阿奴耶盯着伦山蛊后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轻阖下眼,道:“阿塔族族长一家许是真不知道妮怜的下落,但是,莫怜肯定知道。”
既然没办法阻止,那就快些结束伦山一脉带来的混乱。
阿塔族的族长一脉也许会不知道妮怜在哪,但莫怜定是清楚。
因为,莫怜家里,有个女孩……
那个女孩,莫怜对外宣称是捡的,但是她知道,那个女孩是妮怜的女儿。
伦山蛊后疑惑:“莫怜是谁?”
“妮怜的亲姐姐。当年妮怜从伦山回来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莫怜那里,并且,她回来时,还带回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满是蛊,莫怜还到处求人,让人帮他解蛊。他们在莫怜家住了一年多,然后两个人就一起消失了。”
这是阿奴耶所知道的唯一的消息。
“男人?”伦山蛊后蹙眉。
她不是在伦山长大的,所以,对伦山过往并不是很熟悉,也不清楚当年怜妮有没有在伦山带人离开。
说起来,若不是这次有一只暗手,又伸进了伦山,被族中阿嫫们抓到了尾巴,她怕还不会有这一趟百濮之行。
伦山蛊后本来是在中原解决自己恩怨的,当年那黑衣人杀父杀女,让自己掉下昭江之仇,哪怕她坐上了蛊后的位子,也没办法释怀。
这仇,她必须报,不为自己,也要为受尽苦难的女儿和惨死的父亲报。
在中原时,她听说阿曼恢复了记忆,并去了许良山,就想着,回许良山和女儿聚一聚,再祭拜一下父亲。可才走到半路,就突然接到族中来信,说有人欲对伦山不利,并且这个人很可能是妮怜。
妮怜,一个让伦山族人恨之入骨的百濮女人。
伦山一脉,是从百濮迁移出去的,不管祖辈因何原因离开百濮,但香火情却依旧还在。都知伦山是蛊后的后人,蛊术天下无双,于是,百濮这边隔几年就会选一个有天赋的女孩,送去伦山,让她在伦山学习蛊术。
妮怜便是三十多年前,百濮送去伦山的女孩。
她记忆好,习蛊天赋不错,那时阿嬷还道,说这个女孩将来定会将百濮蛊术推到一个高度,说不定,百濮会出新的蛊后。
阿嬷对她评价很高,但是最后,却死在这个女人手上。
阿嬷是那一任的蛊后,在阿嬷修练万蛊术时,这个女人却突然出手,将阿嬷堆进了蛊窟里。
那时蛊窟里无数毒物正在相互撕咬,欲争出蛊王,那怕阿嬷这个养它们的人,被推下去,也难逃被吞噬的命运。
阿嬷最后虽没被蛊虫吞噬,但到底是不行了。
急急将蛊后之位传给阿妈,就撒手人寰。
阿妈接手伦山,需要修练万蛊术,她一修练这蛊术,那她与父亲之间,必成陌路。
因为,修练万蛊术得先给自己下忘情蛊,下了忘情蛊,以前的枕边人极有可能会因情丝已断,而被视为仇人。
不想亲手杀掉父亲,在修练之前,阿妈把她和父亲送出了伦山。
她是在许良山长大,不是很清楚伦山发生的事,也不明白为什么那时阿妈没上百濮,找妮怜报仇。只知道,后来阿妈中了计,间接死在了妮怜手中。
据说那一次,万蛊术还被妮怜偷去了一篇。
再后来,就是阿姐接掌蛊后的位子,但阿姐却死在了修练万蛊术之上。
万蛊术没那么好修练,在这奇功未成之前,一身毒血一不小心就会让人丧命。阿姐就是压抑不住一身毒血,而丧命的。
她知道她快死了。
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得,竟想出将毒血换给她的主意。
也许,那时阿姐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吧。
最后,换血成功。
换血第二天,昏迷五年的她苏醒了,阿姐弥留之际,眼中带着欣慰,强撑着给她中了忘情蛊,便去了。
有阿姐一身蛊血,她不用修练,就有了掌控蛊虫的本领,还多了几十年的功力。
她凭着阿姐留给她的一身本事,坐上了蛊后的位子。
原本,她也没关注过妮怜这个人。
毕竟妮怜和伦山之间的恩怨,是发生在三十多年前,阿姐离逝时没向她提过这个人。可偏妮怜野心勃勃,竟在她忙着解决自己恩怨的时候,再次将手伸向了伦山。
族里老一辈的阿嫫们查到情况后,就立即飞信给她,让她暂缓中原恩怨,先将伦山与阿塔族的恩怨解决了再说。
而她,也是在这时才知道了,她娘和她外婆都是被人害死的。
两个长辈死在妮怜手上,这笔血仇大了。
于是,她就来了百濮,一寻三十年前的旧怨。并且,还准备将当年她祖上借给阿萨族的摄蛊钟给要回来。
阿萨族就是个无赖,当年他们自己练蛊练不出来,向她祖上借了蛊钟,结果有借没还,现在还死不承认了,要和她打斗蛊,输了才还。
想斗就斗,伦山从前朝末年民间大乱后就封山,至今都极少有人外出,出去也不会提自己是伦山人。伦山沉寂的太久,似乎让世人忘记蛊后一脉的强大了。
正好,趁这次斗蛊,再振伦山威名,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他们伦山前面叫。
伦山蛊后陷入回忆,阿奴耶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妮怜当初应该是跟这个男人一起离开的百濮,查到这个男人的身份,便能找出妮怜,另有,将莫怜的大女儿抓住,兴许也能将人逼出来。”
伦山蛊后:“这话何解?”
她阿爹和阿兄被她杀了,她都没有任何动作,怎么会为了一个阿姐的女儿现身?
阿奴耶:“这个孩子,是二十一年前,莫怜出百濮带回来的孩子,她,应该是妮怜的女儿。而且阿塔族里,蛊术最高的,并不是族长一脉,而是这个女孩。”
“呵呵,人都出去了,还送人回来学蛊术。”伦山蛊后冷嗤一声,仰头,又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
“多谢相告。来日有空了,带上这个小伙子,去我伦山坐一坐。”伦山蛊后笑吟吟,朝阿奴耶发出邀请。
“会的。”阿奴耶一笑:“明日斗蛊,可有把握?”
关于这一任伦山蛊后,她也有所听闻,知道她是半途出家,并不是从小就开始练蛊术,所以……
伦山蛊后:“有没有把握,明日你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蛊后这个位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谈完正事,伦山蛊后目光轻错,落到阿奴耶身后的琴上。
看到琴上那熟悉的黑色丝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透出一丝异光。
天蛛丝……
看来孟泽师兄和守山一族也有些渊源。
当年她还奇怪,他的天蛛丝是从哪里来的,现在看来……这天蛛丝应该就是出自守山一族。
看到天蛛丝,伦山蛊后不由得想到了黎初霁,她红艳的唇轻轻一抿。
这小子好像快一个月没现行踪了,该不会陷在哪个族群里了吧。
百濮可不比中原,这要陷进去……
想到这里,伦山蛊后掀眸,问:“阿奴耶,你对百濮的信息最清楚,可知道,有没有一个身背大刀的小伙子,陷入了哪个族中?”
“怎么,背大刀的小伙子和你有关?”阿奴耶抬头,疑惑地看向伦山蛊后。
背大刀……倒是有两个。
就是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个一个?
伦山蛊后轻颔首:“一个后辈,有些渊源。”
阿奴耶:“你在百濮这段时间,百濮内里进了两个背大刀的少年,一个进,一个出,出去的那个,身中蛊毒。进来的那个,前几日差点成了波兰族的上门女婿,不过,这小伙子很精明,据说逃了。”
伦山蛊后微楞:“两个?”
除了黎初霁,难道还有人跟着进了百濮?
阿奴耶:“嗯。”
一旁,自始自终都没开口的巫胥,看了一眼问话的伦山蛊后,突然道:“不止两个。”
“最近天空中总是出现一些不属百濮地界的山鹰,小金地盘意识强,将这些老鹰通通杀了喂小黑了。”巫胥道完,目光落到伦山蛊后眼睛上。
那日和他在河边对战的女孩,和伦山来的蛊后,有双相同的眼睛。
也许……
“老鹰……回纥人?”伦山蛊后微惊。
回纥信鹰入百濮……怎么,是想将她杀在百濮境内吗?
“回纥的吗?我还以为是中原的。”
巫胥淡淡道了句,然后收回视线,继续道:“这些老鹰是追着一男一女入的百濮,女的……有一双和蛊后你差不多的眼睛,男的则背着一把古怪的剑,那剑能以一化二,并且,剑上有奇宝天蛛丝。”
巫胥极少一次开口说这么长的话。
阿奴耶有些奇怪,侧头往巫胥身上瞧去。
“以一为二,天蛛丝?”伦山蛊后眼里划过疑色。
片刻后,她似想起了什么,美目骤然一缩,急问:“小伙子,你知道他们行踪吗?他们在哪里?”
阿曼通身上下,只有眼睛像她,而天蛛丝……世间两把武器有天蛛丝。
一柄在黎初霁身上,一柄下落不明。
不过,况飞舟与穆元德都已现身江湖,怕是已经将之找到。
而找到后两人皆有可能会将此物,交给孟九重。毕竟这把剑,是孟泽铸出来给他儿子的。
这一男一女不会是阿曼和九重吧?
他们也入百濮了?
百濮情势如此复杂,他们入百濮做什么?
巫胥摇头:“不知道,小金这两天在阿萨族的天空上,捉了两只老鹰,他们应该在阿萨族附近。”
伦山蛊后听到二人在阿萨族附近,紧提的心微微松下。
出现在阿萨族,想必是听到了她与阿萨族打赌的消息,追过来的。
若不出意外,只要她现身他们就会找上来。
既是如此,那便不急,明日应该就会碰上他们了。
先问清楚黎初霁的行踪再说,虽然这人是况飞舟的徒弟,但她也养两年,况飞舟是况飞舟,几个孩子是几个孩子。
伦山蛊后坐回原位:“那两带刀者呢,他们背上的刀,又是何刀?”
阿奴耶:“出去的那个,身后所负之刀,刀柄是龙头,为金色。另一人所携之刀,有些像漠刀。”
伦山蛊后听罢,垂头轻思了一会儿。
金色龙头刀柄……那出去的这个人,应该是黎初霁了。
出去了也好,百濮这地方,可不是他一个长年生活在关外的人,能轻易踏足的。
至于另一人,漠刀常见,想必应该不是那些孩子。
得到想要的消息,伦山蛊后歇了声,没再继续相问。阿奴耶看了一眼她,垂眸,神思游走。
这后面进来的一男一女,不会也和蛊后有关吧?
而另一边,巫胥沉默了下去,他眼神明明灭灭地看了眼伦山蛊后,然后慢慢阖下了眼睛。
许是闭了眼,那身凉薄的气质,倒是稍减了一些。
山巅谈话声结束,恢复宁静,只有篝火声,时不时响起。
另一边,踏着月色离开森林的况曼三人,也在子夜时分,抵达了阿萨族。
阿萨族应该是个人丁兴旺的族群,寨子里竹楼林立,比起况曼这一路走来,所遇上的寨子都要大上许多。
阿萨族极为重视明日那场斗蛊,夜半三更,寨子里还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在穿梭忙碌着。
况曼三人抵达,本是想先探了一探这个寨子的地形,谁知一抬头,便瞧见了停在寨子最中央,那座钟楼上的一只老鹰。
那只老鹰羽毛光滑,一双鹰目紧紧凝视着下方,仿佛是在观察什么。
看到这只老鹰,况曼柳眉突兀皱起,疑声轻道:“莫鹰?阿萨族和回纥有勾结?”
“还真是莫鹰,回纥人也跑来百濮了?”云飞听到况曼话,抬头往她看的地方瞥去。
一瞧,还真就瞧到一只独属于回纥的老鹰。
看到这只老鹰,云飞不淡定了:“回纥疯狗最奸诈,他们入百濮,必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