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大夫简单处理过野草药后，细细涂抹到青蟒伤口上。
最后，给青蟒裹上厚厚的医用防水绷带。
也不知江大夫常年形成了习惯，还是真觉得青蟒通人性。
处理好一切伤口，绕到特殊的病患对面儿，开玩笑般的下医嘱：“防水绷带能在潮湿环境里保护你的伤口，记住，绝对不可以再下水。要等伤口长好，知道吗？”
江大夫絮絮叨叨讲得挺细。不知何时，他腿边蹲坐了只可爱蓬软的小波斯猫。
波斯猫学着江大夫的表情，揣着小手手：“不可以下水，不可以到处乱跑，我会按时过来检查……”
喵叫声细细碎碎，猫大夫表情很严肃，一人一猫保持同步。
江平说一句话，波斯猫赶紧跟上，絮絮叨叨叮嘱青蟒，要安分点，听大夫的话。
江大夫偏头，好气又好笑，去摸蹲坐猫猫雪白的胖爪爪：“猫大夫，我说完了，你还有要补充的吗？”
白夏夏先江大夫一步，主动伸出小小的毛绒爪爪，提前蹭到江平手背上撸。
江平愣住，低头，看压住自己手背的白色猫爪爪。
波斯猫挺着小胸脯，鸳鸯眼在黑暗中泛光：“喵！”
江平反应过来：他这是被猫撸了？
“你这猫。”
江平偏头，看趴地的青蟒蛇头，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害怕了，只是谨慎地保持距离和警惕：“这猫是赤脚大夫，我才是正规毕业有资历有牌照的，听我的，知道吧？”
青蟒：“？”这只两脚兽真啰嗦，我又听不懂。
它默默挪开蛇脑袋，看在给我治病的份上，不吓唬你了。
口腔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异物感被清凉取代，还是很难受，可青蟒知道，它会慢慢好转。
病患蛇显然不愿意搭理有牌照的大夫，只听赤脚猫大夫的。
江平手指戳白夏夏脑袋，“坏猫。”
波斯猫跳上旁边草坪上，得意回头看江平。
尾巴对着江平左摇右摆，晃得欢快。
——摸不着！摸不着！就不给你摸！
江平硬是从猫得瑟摇摆的小毛绒身子上，读出了以上信息。
江平：“……”他怀疑自己在拍动物大世界。
紧急处理了好青蟒伤口后，众人起身，发现周围彻底入夜。偶尔有发光小虫飞过树丛，星辉洒落，月色清冷。
秦萧一行人踩着吱呀作响的厚厚落叶朝外围走，树丛外的大路上，方起带着队员原地等待着。
不过，他们姿势紧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明显是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
“吱呀～”
树丛里响起动静，方起他们如临大敌，手电筒直直晃向丛林深处，握住麻醉枪的手很紧，保持着高度紧张状态。
树叶沙沙摇晃，肩膀蹲着只波斯猫的秦队长第一个跳出树丛里，稳稳落地后，又回身给郭朝明和江平搭了把手。
“秦队，你们出来啦。”队员们先紧绷后放松的姿态逃不过秦萧视线，他微微颔首：“已经解决了。”
郭朝明懒洋洋倚靠着粗壮斑驳的树干，也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
这边森林公安的队员们都打开了手电筒，七八个大号手电筒照得道路宛如白昼，甚至，明亮到有些晃眼了。
冷白灯光照应下，最外围的队员面无血色，大汗淋漓，似乎受了大惊吓。
秦萧蹙眉：“怎么了？有人受伤？”
“哦，没事，就是刚才受了点惊吓。”方起笑着走过去寒暄：“秦队没事就好，大家伙也能放心。”
方起看不惯秦萧使唤他，但是万万不想秦萧出事。
方起脸色泛白，强撑住保持镇定，不像年轻队员喜怒形于色，露出惊慌和害怕：“是这样，我担心你们那边出事，我们又出来了隔得太远，来不及支援，特意叫两个队员去瞧情况。他们刚进树林七八米，发现树丛里到处都是蛇，五彩斑斓的，很多都有剧毒，只能退下来。似乎，还有头老虎隐藏在树丛里。”
“没帮上你们的忙，真是不好意思。”
秦萧：“我们没事。”
他抬腿想离开回基地，方起顺着话题继续，若有似无地带上了教训质疑的口吻：“基地都拉了防护网，还跑进来各种野生动物，太危险！”
“秦队长，工作要做好啊。”方起想跟以往一样，拍秦萧肩膀。秦萧冷淡抬头，方起尴尬地收回手。
秦萧他们能安全走出来，群蛇跟老虎大概都离开了。
方起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下午那会恨不得立刻离开，可只有他们回去，宋北问起来，他没法子回答。
硬着头皮撑到现在，幸亏坚持住了。方起：“秦队长啊，你年轻，可能还不明白有些话的真正含义。我们是要为党和人民服务的，做好每项工作，认真完成……”
巴啦啦，巴啦啦，巴啦啦啦啦啦。
方起这样的领导，讲话一套一套的，大道理信手拈来，规章制度成体系地刻在他脑子里的。
他讲话，似乎每句话都是对的，真诚的，掏心掏肺地在说心里话。实际上，绕着圈忽悠，要求别人伟光正，半句不提自己能不能做到。
摇摇晃晃的白夏夏听得入神，兴奋地爪爪磨秦萧右肩膀，尾巴拖曳着落在秦萧背后，微微摇晃着。
哟！
这位方队长刚才还吓得腿软，一副随时昏过去的鬼样子。
面对秦萧，似乎跟打了鸡血一样。
秦萧他们没发现，白夏夏观察入微，方齐鬓发湿漉漉的，秦萧出去时，方起随时都会逃跑的架势。
现在，四周没危险，这家伙又开始嘚瑟，抓住机会想下秦萧脸皮？找茬？
哎，干啥啥不行，嘴炮第一名。
体制内，方起这样的人不要太多哦。
小肚鸡肠，稍微得罪对方，他就会随时随地盯着你，抓住时机立刻踩你一脚，给你穿小鞋。
可惜，方起没挑到软柿子，这回要撞铁板了。
沉默寡言的秦队长看似不善言辞，因为他一开口，能怼到你怀疑人生，气到爆炸。
具体例子请参考宋团团。
江平无言以对——这老家伙怎么当上队长？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看不透别人脸色的吗？
不，方起是太懂了。
他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防护网有问题：“我们过来支援的，撞上这种事儿，不会往心里去。可基地里那么多人，出了事，秦队，你难辞其咎啊。”
郭朝明嘴角裂开大大的笑容，顺手把星星眼、一脸八卦看热闹表情的猫薅过来撸。
秦萧想保住自己的猫，郭朝明眼疾手快，后退避让，“你忙嘛。”
秦萧：“我很……”
“秦队长，我在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方队气结：他还没只猫重要？他在说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对，他为什么要跟只小畜生比较？！
秦萧被第三方骚扰，抢猫大战被迫中止，郭同志趁人之危，完胜！
获得战利品：可爱波斯猫一只。
一人一猫对上眼。
吃瓜猫白蜷起爪爪，努力挥舞：冲啊！皮卡丘！怼死他！
郭朝明看热闹不嫌事大：打起来！打起来！老王八蛋，差点害死他。
秦萧回头，青年军官作战服笔挺冷硬，单手插兜，微微低着头，看不太清楚眉目表情。
秦萧本来不打算搭理方起，现在：害我丢猫，ò?ó！
方起似乎找到了话题点，滔滔不绝，直接把秦萧当年轻后辈训了。
“年轻人，得学会稳重自持……”
江平后退避开，哪来的二傻子。
方起身后的队员面面相觑，老队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手电筒四周乱晃。
他们看天看地，眼神飘忽，就是不看方起。年轻队员面面相觑，沉默的气氛下，他们努力所以缩小存在感
——队长在针对秦队？故意挑错误？
老队员早就习惯方起的官僚风格，方起资历深年纪大。他摆出教训人的姿态，年轻人碍着面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这次，不知道那位秦队会怎么做……
方起的确在故意找茬，他回头一想，发现自己心急了。开枪过早，幸亏郭朝明没出事，不然，他责任就大了。
应该拉开距离后，再用麻醉控制住蟒蛇。
方起明白自己错，不代表愿意让别人指责。这点儿可以用担心郭朝明解释，理由立得住，但不能把这事传出去。
他寻出个秦萧的错误，大家一块儿犯错，没好说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喽。
秦萧很不耐烦跟方起你来我往的拉扯。
他们心里总是绕着弯琢磨鸡毛蒜皮的小事，绕得肠子都打结了。
秦队抬头，俊美淡漠的眉眼覆盖寒霜，语气毫无波澜，开门见山：“方队知道蛇群围着你转，说明了什么吗？”
唾沫星子乱飞爽到飞起的方起愣住，秦萧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别人撞不上，你撞上了。”
“你应该反思。”秦萧一板一眼，无情冷酷地说出如下话语：“你无理由对受伤蟒蛇开枪，险些连累到我的队友。战场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回去以后，我会做出详细报告，递交到森林公安局。”
方起彻底傻了。
这招他用过很多回，老资历的前辈身份质疑后辈，顺嘴解释自己犯下的错误。放大对方的错误，把自己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般会说得对方憋屈无比地认账。
秦萧根本不吃方起这套，撕破脸皮，简直爽歪歪。
白夏夏激动地海豹鼓掌，呱唧呱唧！
气老王八！气死老王八！让它伤害我家青青。
郭朝明：啧啧。
江平：啃瓜jpg
“秦萧，你什么意思？你在质疑我？！我是为了你好，才冒险给你提意见。果然，我就知道年轻人听不进去我们这些过来人的经验之谈……”方起似乎受到了天大委屈，悲愤极了：“郭副队，你来评评理！我是冲动了，因为我担心你，怕蟒蛇突然攻击你。考虑不周，提前开了枪。”
“但我为了什么？控制住蟒蛇是最好的法子！能治住蟒蛇，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也保护了野生动物。”
偷换概念，方起玩得贼六。
郭朝明：“……”老子可不背你这个锅。
“既然方队长这样说了，我们也说一说麻醉的事情。”秦萧眉如利剑：“请方队长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在蟒蛇明显表达出亲近柔顺时，莽撞地开了麻醉枪？”
“森林公安应对紧急情况的条例就是这样吗？”
“据我所知，对于突然出现且受伤的野生保护动物。非必要情况，不能开枪的，你们也不可以主动招惹。在它未伤人蛇没有明显攻击意图的情况下，得观察野生动物的情况，搞明白它的状态，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是否要麻醉控制。”
他们得尽量避让冲突，用最柔和的手段治疗野生动物，最大程度减少野生动物与人类的相处。
争取放生后，动物们可以轻松地回归野外。
至于方起所说的开枪麻醉，立刻控制，也有大问题。
野生动物的体型有大有小，麻醉枪的确是快捷有效控制危险动物的办法。
但是，就跟人类做麻醉一样，麻醉有风险的，特别是全麻。
全麻状态下，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至少得有专业麻醉师计算出合适剂量，再进行麻醉。
青蟒受伤严重，盲目地不停开枪麻醉，或许可以控制住它。
但是，大剂量麻醉可能会对青蟒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总而言之，真正想保护野生动物的森林公安，不会像方起这样行事。
肆无忌惮，不考虑动物的具体状态，就要简单粗暴地麻醉控制。
“方队着急把蟒蛇带走，想干什么？”秦萧轻飘飘问了一句，方起脸色铁青：“我那是为了救蟒蛇，它状态很差！”
秦萧挑眉，“呵。”
方起偷鸡不成蚀把米，感觉到后面年轻队员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森林公安是个难干又难熬的活儿，甚至，现在还有很多人不清楚他们的存在。
大部分人知道公安，你说我是森林公安，那是干什么的？还有这种编制吗？
有人不喜欢跟森林动植物打交道的工作，但也有真正热爱动物才来做这份工作的。即便没有热爱，很多公安也对动物们抱有善意。
方起这次支援带来很多人，跟着秦萧出来的就七八个。
队伍里一半老队员一半新队员。老队员们都知道方起的脾气性格，年轻队员们不知道。
“江大夫，如果我们刚才开枪麻醉了青蟒，它会怎么样？”
江平：“不知道，不过，它的状态很差。太久没有食物补充，精神不足，体力损耗。这种状态下，大剂量麻醉很危险。”麻醉剂起效果需要时间，青蟒被偷猎者打伤，对枪特别敏感。
情况危急下，未定量的麻醉，会麻醉过量的。
年轻队员们低头，不说话了。他们是森林公安，却差点害死自己应该保护的蟒蛇。
队长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开枪？怪不得，秦队那么生气。
差点同时害了郭队长和青蟒。
方起：“我干了这么多年森林公安，麻醉打多少，我有数。”
江平好脾气地笑了下，没回答。
——你的确挺有数的。
方起后悔跟秦萧对着干了，没想到这样难缠。
他有点恼了，“秦萧，你抓住我的错处不放。难不成你就没错？不顾我们的性命来救治蟒蛇。巨蟒足有五六米长，它如果控制不住暴起伤人……”
“所以，我们都有错。”
方起：“？？”
秦萧面无表情：“我说过，我会跟上头打详细的报告。该有的处分，该承担的责任我都会承担。”
这下子，方起真真正正愣住了。
尼玛，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傻子啊！
“方队。你似乎误会了我们秦队长。”吊儿啷当逗猫猫，猫高冷不搭理的郭同志放弃了逗猫，退一步被猫逗后，总算得了猫一张好脸。
这会儿，郭朝明低头跟猫玩你戳我、我戳你的幼稚小游戏，嘴上道：“秦队带大家过来，自然能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本来是以为你们有丰富救治蟒蛇的经验，谁想到……”
“基地里有同志认识青蟒很久了，也没有伤害它。”对，那位同志就是某只成精的猫。
郭朝明吹了个呼哨，顺便给猫使眼色：“小青，小青～”
“出来一下。”
白夏夏很讨厌方起，特别知道青蟒现在状态很差，不适合麻醉后。
它甚至想找大蟒给这家伙来一口。
喵嘀嘀咕咕：“小青，过来配合一下！配合一下嘛～”
开始，大家还不明白郭朝明在叫谁，直到——树丛里发出蛇游走的声音。
众人憋着气，心脏扑通通乱跳着，大家相信郭朝明的话。
救过青蟒有可能，不过，冷血动物难养熟。
养蛇人被反咬一口的例子太多了，更何况，听过养蛇的，没听说过养蟒蛇的。
那是自己找死。
就算你们至之前救过青蟒，刚才安抚住蟒蛇，还真把蟒蛇当成小狗了？还随叫随到？
开玩笑！
方起更是不信，坚定认为郭朝明为了给秦萧推卸责任，在胡说八道。
无论大家怎么想的，此刻，视线不受控制转向有声音的小树林。
熟悉的青黄色巨蟒飞窜出丛林，高高抬起蛇头，先居高临下扫了眼两脚兽们，不情不愿对着白夏夏吐蛇信：“干嘛？”
讨厌，蟒正琢磨找场子下毒手，暗戳戳给那丑八怪两脚兽来一尾巴呢。
青蟒跟白夏夏打招呼，所有人都以为，它在跟抱着猫的郭队长打招呼。
队员们：“嘶——”
尼玛，还真能养蟒蛇？
这条蟒蛇跟小狗似的，随叫随到，好快啊！
队员们稀奇又震撼，养蛇人也没有这样喊一声蟒蛇自己过来的能耐吧？
这……还真有灵性？一念至此，队员们默默看向方起，心里有的愧疚有的觉得不好意思。
太丢脸了！
简直是给他们森林公安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