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思和闻礼原本的姐弟关系,可能并不怎么好。
突然之间有了继母和弟弟,当年的小闻思心里应该是很难接受的吧,这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那他的性别意识,可能和幼年的经历有关吗?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闻立民放下茶盏,看文斯眉头紧皱,似在思索,只觉这些年待这孩子,到底亏欠良多。
“我知道你一直在心里怪爸爸辜负了你妈妈,但思思你要知道,你妈妈故去这许多年,我从没一刻忘怀过。而你方妈妈也有心结,所以我们虽然领了证,却做不成真夫妻,后来她因为过去的原因,在国内事业受阻,选择出国发展,你和小礼也都大一些了,我们才和平分手,还是做回朋友。”
文斯听着闻立民的讲述,好像明白了,而从这话意里他猜想,原本闻思的父母应当是很恩爱的,所以闻思才无法接受失去母亲后又失去父亲。
可如果是闻立民所说的理由,闻思应该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呢?
闻立民仿佛看出他所想,“最开始我想过在和你方妈妈结婚之前就把实情告诉你,但那时你还太小,我担心你不懂其中复杂,万一不小心让小礼知道他的身世……再后来,我们得知小礼的生父死于过量吸毒,而那时的你已经能渐渐敞开心扉,愿意改口叫声妈妈,我们便觉得这个秘密或许没必要再翻出来了。”
说到此,闻立民深感歉疚,“除此外,爸爸也是怕你得知被欺骗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建立的亲情又生出新的嫌隙,而闻礼对我而言就同亲儿子是一样的,他出国时才十一岁,他不想去,说想留下来陪爸爸和姐姐……
“我左思右想,决定将错就错,这世上再没有除了你方妈妈和我之外,知道小礼身世的人,这对他是最好的保护,但如此来……对你却不公平了,思思,是爸爸对不住你,让你受了委屈。”
到最后,闻立民声音都有些颤,文斯心里也非常不好受,尤其听到那句“想留下来陪爸爸和姐姐”。
他沉默着,低头注视前边茶炉,玻璃内里滚水沸腾,从壶口往外汩汩冒着热气。
若是他自己当然不会觉得委屈,但倘或站在闻思的立场,他又的确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因为没法全无所谓地替另一个人说句“没关系”或者“不介意”。
他叹了口气,“那为什么,方妈妈还是告诉了闻礼呢?”
既然要瞒,一直瞒下去岂不是更好吗?
“因为你方妈妈,前些年再婚了,婚后还生了一个女孩。”
文斯愣住,他首先想到的是,这和闻礼的身世有关系吗?然后想到的,前些年?那以方诺的年纪,是高龄产妇了吧?得冒多大的险生下孩子。
“这件事,闻礼他……?”
“你方妈妈起初想再婚,小礼虽然没明确反对,但行动上是抗拒的,他成年后独立生活,你方妈妈也是糊涂,结婚时候没让小礼知道,连怀孕生子也都没告诉他。”
啊?这……文斯没见过方诺,但听她这样处理事情,心里已经替闻礼觉得很不舒服。
“后来小礼在一次偶然,遇见那个三岁的妹妹,才跟着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娘俩因此闹了不愉快,后来你方妈妈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原来小礼一直觉得我和他母亲离婚是因为追逐事业而非真的感情破灭,而我们之后又都各自维持单身,他心底里其实始终想着我们能够复合,再做一家人。所以……”
闻立民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小礼和他妈妈吵架,指责她对不起我,你方妈妈一时激动下,说出了和我之间从来就没有感情,都是为了他才有的名义婚姻。”
……天哪。文斯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方妈妈,这辈子是不容易,现在的婚姻生活也很美满,算是弥补了从前的坎坷,所以她格外珍惜,但她太急躁了,太想要小礼能够理解她,最后却这样收场,的确把小礼伤得不轻。”
文斯就算没亲眼见到,但光是想象,就觉得心脏像被紧紧揪住,喘不过气来。
多年来以为的鹣鲽情深家庭和睦,最后证明都是假象,这对闻礼而言,该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啊。
“他,一定很难过吧?”不知不觉就叹了出来。
闻立民也是痛惜不已,两人注视着茶壶中的热气,直到它停止鼓动,煮水定时器响了。
“他再难过也不会说的,”闻立民又道,“小礼现在这么稳重,小时候还不是又爱哭又黏人,在爸爸这儿都是小孩子,你也是……”
闻立民忽而一顿,文斯心头跟着跳了下,生怕他说起什么原主小时候自己不知道的事。
可又想了解,闻思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又有什么故事。
但闻立民没接着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文斯一眼,眼含疼惜,欲言又止,而后长叹了一口气。
“都怪我们对你关心不够,让你失去了很多,但爸爸也知道,你能努力接纳你方妈妈和小礼有多难能可贵,只是可惜你们分开太久,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难免又隔得远了。”
文斯本还在探究其中渊源,这时听着闻立民的话,不觉抬起头,正对上父亲目光。
突然他就想起早上那父子俩一起跑步回来,自己只和闻立民打了招呼,没有理会闻礼,后来还有意无意避开他。
所以,闻立民是在担心他们姐弟的关系?
突然找他谈心,突然坦白实情,之前没机会说的事,现在才找到的契机……文斯想到,是不是昨晚没和闻礼一起回来,他就已经察觉他们之间闹别扭了?
“爸和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对小礼不要再有芥蒂,那孩子很不容易,也不怎么善于表达,但他是在意这个家的。”
说到这里,闻立民像是回忆起什么,摇头笑了,目光里满是对旧日的怀念,“估计你也不记得了,小时候你们姐弟两个在一处玩,你总不爱理他,他刚学走路那会儿,从来都最愿意跟着你,爸爸有时候看他在你身后摔跟头,都觉得这不小点很可怜呐。”
咦?还有这种事?
文斯想不到,闻礼竟有那么傻憨憨的一面。
一瞬间那个据说又黏人又爱哭,仿佛跟在姐姐后面、被嫌弃的小拖油瓶,就这样突然闯入了文斯想象的脑海。
他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爸,闻礼是我弟弟,我会和他好好相处的,您放心。”
无论之前原主如何,现在的他真心想认下闻礼这个弟弟。
这没什么难,反正他是要助攻闻礼和季明景,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推给他,这劳苦功高,难道还不算好好相处吗?
没问题的!文斯笃定。
闻立民也笑了,“那就好,你们俩都是懂事的好孩子,爸爸放心。”
之后两人又边喝茶边聊天,直到闻立民接了个电话去到书房,文斯留在小餐厅里,揣摩刚才的谈话,将闻家的家事缕清晰。
他也因此有些理解,开始为什么会觉得闻思和闻礼这姐弟俩之间感觉怪怪的,说亲又不亲,说远也不远。
所以是因为闻思生母早逝,闻立民之后再娶,继母进门没多久就生了个弟弟。
这要换作自己,也会觉得感情上遭到背叛,更何况闻思当时才只有五岁,不仅幼年丧母,父亲还忙于工作,估计那时的他就比同龄孩子更加早熟了。
也难怪闻立民会说,闻思小时候不爱搭理闻礼。
但从闻思和方诺保持频率的聊天内容来看,哪怕远隔重洋,他至少也是放不下那母子俩的,而这其中必定经历了许多情感变迁的过程。
文斯突然就有点心疼原主,也对那个坚持跟在姐姐身后蹒跚学步、当尾巴的小小闻礼,和长大后表面坚强内心柔软的闻礼,产生了某种深切的同理心。
归根结底,他们都是一样渴望家人的吧,这点文斯特别能够懂得。
虽然依旧不太明白有些事的起因,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站在哪一方的立场都没有错。
毕竟无论如何,再多苦难也都将过去了。
季明景靠在车座上闭眼小憩,昨天从创致出来就去赶夜场拍戏,中间又出了点问题,反反复复熬了整宿到现在才能回家。
冯煦在前开车,他才二十出头,间歇时打过两个盹儿,这会太阳高照反倒精神了,从后视镜看到季明景闭眼靠着休息,便将车窗全部合上。
随着空间密闭,车内本已变得浅淡的花香逐渐又浓郁起来,季明景睁开眼,转头看向旁座那捧粉玫瑰。
“季哥,这么大束花你打算放哪儿啊?”
“家里有几个花瓶,可以分开养着。”
冯煦琢磨一下,“嗯,这花确实挺漂亮的,对了季哥,昨晚十点多你在拍戏,闻总给我打过电话。”
“闻总?”季明景很是意外。
谁说不是呢,冯煦也觉得纳闷,“他亲自给我打的,因为打你电话你没接。”
季明景这才记起自己上次得闻礼相助,专门问到他电话后来表示感谢的,时间久也一直没再联系过,倒是忘了。
现在看手机,果然有他的一通未接来电。
“闻总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