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就这么僵持着,?在胡杨和秦见洲堵着的那么一瞬间,谢磊直接扔了包,才十几岁的小少年,?敢冲上去跟秦见洲对峙,?喉咙里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粗喘。
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秦见洲,?护在母亲面前,?他随时准备冲上去。
而谢亚丽也扔了包,一脸鱼死网破的架势,?拉着儿子不撒手。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这是火车即将启程了。
谢亚丽一下子就急了,行李都不要,拉着儿子就要走。
乔曼反应过来,立刻说,?“是我没有解释清楚,?你们先等等!”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跟双方都没解释清楚,也是一路找到故人太兴奋的缘故。
对于秦见洲来说,?这母子俩是陌生人,而且一听见火车鸣笛就要离开,?神色匆忙,?他以为这俩人身上有案子心虚。
而对于谢亚丽来说,一个陌生人在火车上突然搭讪,?还许诺了非常优渥的工作条件,?这是个人都会害怕啊!
乔曼往前走,挡在双方面前,?先跟秦见洲解释,“这真的是我朋友,不是什么骗子,?我们是认识的,身上没案子。”
站过头,又跟谢亚丽解释说,“亚丽姐,我也不是什么骗子,更不是人贩子,就是看你现在不是没地方住吗?我那又正好缺人,让你在我这工作。”
“你不是他派来的?”谢亚丽厉声问了一句。
乔曼立刻就懵逼了,“谁派来的?”
“别装蒜。”谢亚丽又是一声冷笑。
她紧紧的盯着乔曼,仔仔细细的看着,想从乔曼脸上看出心虚的表情。
但没有,除了懵逼就是茫然。
“你真的不知道?”
谢亚丽也懵了。
想了会,乔曼猛地反应过来,“是不是有人在跟踪你啊?或者追查你?”
仔细想想,谢亚丽之前的样子就特别像,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或者是在躲什么人。
看谢亚丽不说话,乔曼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故友重逢的喜悦暂时往下压一压,乔曼的理智重新回笼,拉过秦见洲说,“我丈夫是个军人,你在我这,不会有任何人身危险,同样的,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强迫你。”
抬头看一眼秦见洲,腰背永远笔挺,眼神犀利,一身正气,不用怀疑都知道这确实是个军人。
乔曼又拿出自己的名片,上面印着红星乳品厂的地址,正面还有一张红星乳品厂的照片呢。
“你看看这上面写的电话和地址,这是我的厂子,说给你提供工作也不是在骗你。”
盯著名片看了半天,谢亚丽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忌惮的看着乔曼,“那你之前为什么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从来没看见过你。”
所以谢亚丽其实早就知道乔曼在说谎,一直拉着她直到下车,只不过是怕她回去找同伙儿而已。
“好吧,我实话实说。”乔曼苦笑了一下,“因为你长得很像我一个老朋友,她曾经对我很好,教我做菜,跟我相依为命。”
此时秦见洲知道危险解除,已经带着几个孩子,拎着行李先一步去开车了,乔曼跟谢亚丽母子俩落在后面慢慢的走着。
人在提起曾经的故人,那种怀念和遗憾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谢亚丽看了一会,又问,“那你朋友人呢?”
“她死了。”乔曼垂着眼睛,声音很轻。
思考片刻,谢亚丽又看了看手上的名片,“好吧,我跟你去厂子里看看,但工资用不着那么高,你也可以给我降薪,只要给我们娘儿俩提供住的地方就行了。”
“没事,经理的工资本身就是那么多,至于吃住,厂子后面有俩小房子,你要不介意,就收拾出来在那住,不收房租,反正本来就是空旷的。”
“如果你能胜任这份工作,工资照六百发,如果胜任不了,我给你找其他岗位。”
本身谢亚丽也不知道自己坐着这趟火车可以去哪里下,反正她带着儿子,就好像蒲公英一样,落到哪就在哪住下,主要他们娘俩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所以,就冲包吃包住,谢亚丽决定留下来试试。
“好,我好好干。”她点了点头。
走到外面,还没上车,乔曼的注意力又被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给吸引了。
扭头一看,就在他们刚才下车的那条火车铁轨距离大概一百米的地方,工人们正在铺设轨道。
“大哥,咱们这是要再修建一条铁轨吗?”乔曼走过去问了一声。
那干活的农民工抬起头,笑着咧出白牙,“是,再增加一条,专门走货运。”
乔曼懵了一下。
天上掉大馅饼也不过是这个感觉。
现在运送货品大部分还是要靠大货车,一路上的人力物力就不用说了,而且能运送的货物是有限的。
之前乔曼就想着,自己要想把乳品和奶粉卖到全国各地的话,首先运输就是个问题,奶粉和乳品都是占地大,而且重的东西,总不能让人家司机超载给自己运送吧。
要是能有一条专门运送货物,四通八达的火车,那等于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开设奶粉线的乔曼,一下子就拍板决定了。
干!必须干!
她真的不想再看见有任何孩子因为营养不良生病了。
这些事儿暂且不谈,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谢亚丽给安顿下来。
“我问完了,走吧亚丽姐,带你去看看厂子里的样子。”乔曼回过头,笑着说。
上了车,秦见洲先带着几个孩子回了首都新分下来的屋子,现在他们都住上了楼房,搬家的时候家里弄得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去看小鱼儿比赛了,这会得赶紧收拾。
乔曼就带着谢亚丽去了自己现在开的红星乳品厂。
“你的厂子真大。”谢亚丽站在厂子门口,有些惊叹的说。
她原本以为,那厂子只是照片上拍的比较大,谁知道现场看了之后,才发现如此的宽敞,而且看上去焕然一新,好多员工走路都带风,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儿。
“走吧,咱们进去看看。”乔曼笑着指向左边的厂房,介绍道:“这边是我们的乳品生产厂房,专门生产牛奶和风味奶的,这边是林春芳在负责管理。”
“小林,你过来一下。”正好林春芳路过,乔曼喊了一嗓子。
“怎么啦嫂子?”林春芳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慢吞吞的就走了过来。
乔曼看着她这大腹便便的样子都得吓一大跳,抚摸着肚子说,“你这都快到预产期了吧,身体能撑得住吗?我不要员工有那种为了厂子奉献的精神,都是为了赚钱拼什么命啊,你要感觉不舒服,先回家歇一歇,不能强撑着。”
林春芳摆了摆手,“你要是真让我在家歇着,我还待不住呢,现在八个月,预产期在一个月之后,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医生也说我身体素质不错。”
“对啦嫂子,你叫我干嘛?”
乔曼于是转身把谢亚丽拉了过来,笑着说,“这也是我新招来的经理,右边的厂房不是空着吗,我打算开设一条奶粉线,让她来负责,正好筹备还要一段时间,你不正好要去生孩子吗,她可以暂时顶替。”
“你好,谢亚丽。”谢亚丽立刻伸手说。
林春芳也赶紧打招呼,“我叫林春芳。”
两个经理打了招呼,乔曼就把谢亚丽带到了后面的房子边。
那是两个很宽敞的平房,原本这个厂房盘下来的时候,乔曼听原来的老板说是做员工宿舍的,但还没等招到人他就先破产了。
“这两间屋子就给你住,地方很宽敞,平时也没有什么噪音,小磊可以安心学习。”乔曼打量着说,“就是盘下来的之后我们一直没有打扫,正好你现在要住进去,我帮你一起打扫。”
一顿忙活之后,这平房简直是焕然一新。
谢亚丽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说,“差不多了,回头我去二手市场买张床,买张桌子就能住人。”
乔曼本来想说,自家泾川的屋子里还有很多二手家具可以搬过来,但想了想没有说话。
毕竟她现在跟谢亚丽的关系没有上辈子那么熟悉,如果她还是那么热心,肯定会让谢亚丽觉得自己别有所图。
“那我就先回去吧,你问一问厂子里的人就知道周围的二手市场怎么走了。”
“等等小乔,我跟你说件事。”
环视着这两间小屋子,谢亚丽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叫住了乔曼。
“怎么了?”乔曼诧异的回头。
“磊磊先出去。”
把儿子支走之后,谢亚丽拉着乔曼,坐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长凳上。
乔曼看她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意识到这大概是有事情想跟自己坦白,就没有出声催促,静静的等着。
等了有一两分钟,谢亚丽这才开口,“之前在火车站,其实我不是怕你是人拐子,或者骗子,我是怕你是他爸找过来,跟我抢孩子的。”
谢磊的爸爸?不是很早就死了吗?
乔曼瞪圆了眼睛,又是一道冲击,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但说出口的前一秒,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暴露上辈子的事情,立刻把话吞进了肚子,一言不发,等着谢亚丽继续说。
上辈子乔曼看她过的特别孤单,而且谢磊这孩子也从来不提父亲的话,就连跟母亲,也不怎么说话,还曾经问过关于孩子父亲的事情。
当时谢亚丽正在切菜,想了想,放下刀,好像憋着满肚子的话要说,但最后还是拿起了刀,“他死了,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她是这么说的。
但这辈子,居然说谢磊的父亲还活着,而且,还会找人过来跟她抢孩子。
谢亚丽苦笑了一声,“其实这些年我也有很多次机会能晋升,能做生意成大老板,但都是因为孩子他爸,我不敢露面,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带着孩子搬家,这些年的钱就这么给搬没了。”
乔曼点了点头,这是一段她从来不知道的往事。
“所以你是怕孩子父亲过来,磊磊会跟着他离开?”乔曼试探了一句。
从火车上碰见到现在,满打满算就只有几个小时,但乔曼发现谢亚丽和谢磊的状态都不对劲。
谢亚丽整个人像一根绷紧了的绳子一样,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害怕,害怕孩子会离开自己,压力让她脾气暴躁,看见人就烦。
这种压力她不仅仅是向外释放,还向内施加在儿子身上。
就比如,乔曼发现谢亚丽把儿子看的跟个眼珠子一样,离开半步就会非常的不安,而且她会让谢磊好好学习,督促谢磊奋发向上。
这就导致了谢磊的情绪非常压抑,好像被一座以爱为名的牢笼给困住了一样,母子俩个,谁也不开心。
谢亚丽表情很沮丧,“你不知道,他爸爸很有钱,但目前还不知道有磊磊的存在,我一直在躲着他,要是被他知道,绝对会要回磊磊的抚养权。”
“躲着?”
“他爸家很有钱,我当初十几岁也是瞎了眼,疯了一样喜欢他,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追求,最后结婚了,后来我们因为他爸被打成黑五类,他爸想出国,我舍不得家里人,不肯走。”谢亚丽回忆说,“他爸就半夜抛下我跑了,听说前些年荣归故里,现在应该是很有钱的,所以我一直不敢露面,怕他跟我抢孩子。”
“他那时候知道你怀孕了吗?”乔曼已经抑制不住怒气了。
这是个什么绝世大渣男,谢亚丽的家世算不上好,但在当初那个年代,如果不是跟他结了婚,是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但就因为跟他结婚了,要被他牵连。
这都不要紧,关键是他不好好离婚,而是选择半夜抛下妻子远渡重洋的出国,如果他还知道妻子怀孕,那这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
乔曼现在能理解为什么谢亚丽当初跟自己说,孩子爸一出生就死了,有这么一个爹,还不如早点死了干净。
谢亚丽摇了摇头,眼神有点空,“不知道,当初我刚开始干呕,谁都没说,后来我把家里所有的财产都上交,自己做主跟他离了婚,再加上我怀孕了,才没有被□□,但家里人也不认我,所以一直在外面飘着。”
“我得告诉你,他爸现在肯定是个有钱人,而且非常聪明,所以我怕他找过来会为难你,要是不方便,我还是走,不给你添麻烦。”
“正经开门做生意,出了事找公安局,看谁找我麻烦,谁为难我。”乔曼起了身,“亚丽姐,你安心在这住着,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的。”
谢亚丽盯着乔曼看了一会,点了点头。
想了想,乔曼又说,“姐,其实我感觉问题不在他爸会不会回来找你们,问题在你身上。”
“我有什么问题?”谢亚丽满脸疑惑的说,一边说还一边敲着自己的膝盖。
长时间的火车坐的她腰酸背痛的,浑身骨头跟断了一样。
“你看,小磊今年十三四岁了吧,还有四五年就成年,不需要争什么抚养权了。”乔曼试着说。
但对于儿子,谢亚丽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是,十八岁以后不需要争夺抚养权,但他爸那么有钱,我怕他万一跟他爸走了。”
“但你现在给孩子的压力可不小,这么重的枷锁落在他身上,能好受吗?”乔曼反问了一句,接着说,“我倒是觉得,你家小磊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长到这么大,再怎么样也知道爸爸妈妈哪个更亲了吧?”
谢亚丽听着听着,动作就慢下来了,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很明显,她也意识到自己跟孩子的相处方式出错了,但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乔曼再一句,“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把这些事情告诉小磊,让他自己做决定呢?孩子已经有自己的判断力了吧,你也不能一直这样,让他寸步不离的。”
谢亚丽低头想了半天,突然喊了一声,“磊磊,你过来。”
谢磊还在隔壁屋子打扫卫生呢,听见妈妈一声喊,就提着水桶走过来了,“怎么了妈?”
“把水桶放下,妈妈跟你说件事。”谢亚丽沉思着,特别平静的说出了这个惊天秘密,“其实你爸没死,当初抛下我,自己跑到美国去了,现在人回来,还是个特别有钱的大老板,妈就担心有一天他知道了你,想把你抢回去。”
脸上虽然平静着,但谢亚丽说话的时候尾音都在颤抖。
谢磊毫不意外,连个波动都没有,“我知道。”
“那你会跟你爸走吗?”谢亚丽猛地攥紧了拳头。
“不会,要是见到他,我会打死他。”谢磊走过来,抱住了他妈妈,“妈,我不会走的,你要是信我,以后我会赚很多钱,比他的钱还要多,让你住大房子,不用到处跑,总之,我不会走,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会跟着你。”
谢亚丽忍了半天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事实上,这孩子说的每一句话以后全都实现了,他跟自立一样,从小没有爸爸,没有父爱,自己一个人出去上学打拼,最后给妈妈买别墅,让她衣食无忧。
哭了半天,谢亚丽自己站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眼睛里那种迷茫和不安已经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干净利落的气质。
“谢谢你小乔,我现在好多了,这两天我先把家里置办一下,过两天就能开始上班。”
对呀,这才是乔曼认识的那个谢亚丽。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乔曼也得挥挥手,回家找爱人去了。
到了家,发现两个大儿子,还有秦见洲全都不见了,只有小鱼儿一个人趴在沙发上写作业,她虽然说走了体育的路子,但文化课多少也是得学点,不能真的当文盲。
“鱼儿,你爸爸呢?哥哥呢?”乔曼问了一句。
小鱼儿抬起头说,“去菜市场了,我说想吃饺子,爸爸就带他们出去买面粉,买韭菜去了。”
“你呀,还惦记那顿饺子呢?”刮了刮闺女鼻子,乔曼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