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瓷器 我觉得你像瓷器。(2 / 2)

客厅里没人。

电视机却还开着,沈双那张脸映在高清大屏幕上,她穿着纯白连衣裙、头戴花冠,在篮球场上奔跑,有清甜的女音在唱:“……篮球架,红球衣,清风吹拂你碎发……你牵着我,奔跑过阴暗长廊……你就像个完美的梦……”

“啪”,方鸣之按掉遥控器。

室内安静了下来。

“季远,你哪儿呢?孙助理给我打电话,说你三天没去公司了,也不接电话,我就来看看你。”他喊。

“季远?”

“季远?”

室内没人应答。

方鸣之小心翼翼地地绕过地上一个铂金包,却不意踢到一个东西。

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踢到的却是个人。

那人身形高大,四肢却蜷缩成一个婴儿在襁褓的姿势,就这么躺在地上,身上全是酒气。

“季远?”

方鸣之心咯噔了下,下意识伸手,想探一探鼻息,手还没碰到,却见刚才还闭着眼的人突然睁开眼睛,一双桃花眼落到他脸。

“季远?”

方鸣之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地上这人竟然是季远,只是,这个季远再没从前一点矜雅,黑毛衣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那双桃花眼混了酒意,就这样看着他。

过了会,似认出他是谁,又闭上眼,手盖在眼皮上,声音喑哑:“方哥,是你啊。”

方鸣之看着季远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难受了下。

“起来,”他踢了踢他,“就这样躺着,像什么样子?”

季远没动,手盖着眼睛,半天才道:

“躺着舒服。”

方鸣之看他这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想说两句,还没出口,就见刚才还说躺着舒服的男人突然站起,冲进卫生间。

方鸣之跟过去,就见这人已经吐完了,倚着门,闭着眼睛,像是被酒精折磨得够呛。

卫生间内水龙头开着,水还在“哗啦啦”响。

方鸣之过去,将水龙头关掉:

“不就是失个恋?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么?这哪像你季远?”他道。

季远闭着眼睛,没回答。

对门的镜子照出一张青白的脸,下巴生出一层短短的青渣。

这还是方鸣之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

“是因为沈双?”

方鸣之又问。

季远睁开了眼睛。

对上他那双眼睛,方鸣之到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他有些烦躁,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抖了抖,递了支烟过去:“抽不抽?”

季远没接。

方鸣之讨了个没趣,收回烟,自己点了,吸了口,烟圈在浴室里升起,也倚着门:

“远子,你知道么?我以前就觉得,你像个瓷器。知道什么是瓷器吗?薄,脆,漂亮。要么永远好好地放在那,谁也碰不着,要哪回被碰着了,跌下来,就砰——碎了。”

“就像现在这样。”

季远没说话。

方鸣之自说自话惯了,继续道:“你们这些聪明人啊,办事是厉害,但就是太聪明了,容易走极端。”

“你虽然从来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你挺不屑爱情这玩意的,是不是觉得,它特不理智特荒谬还特廉价?是廉价的多巴胺和荷尔蒙作用体?”

室内静了会,就在方鸣之以为季远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一声“是”。

那“是”被酒精和饥渴焦灼,有种砂纸的磨耳感。

方鸣之“哈”了声:“果然。”

“还记得以前,我跟墨水为了失恋鬼哭狼嚎那会吗?”不等季远回答,方鸣之接着道,“你那时候特冷艳高贵,特不屑。我当时就想,迟早得让你小子跌个跟头,可你一直没跌,后来吧,我又不想你跌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觉着,你要跌了,就爬不起来了。

“我们普通人,可以爱一次又一次,只是越往后,越少。但你们天才就不一样了,可能天生理性神经占得太多,感性神经就特别少,沸点太高,烧不起来。可一旦烧起来,就完了,因为你们那点可怜的感性神经根本没办法自我调节,要么拥有,要么烧光。”

“没有第二种选择。”

室内静得像死去一样。

方鸣之转头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倚着门,眼重新闭了上去,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在他青白的皮肤上留下一片阴影。

他笑了下,突然想起另一张雪白娇憨的脸。

按照男人的眼光,沈双无疑是漂亮的,而且她的漂亮还惹人怜爱。

“我以前就问过你,你对沈小姐是什么感觉,你说你要脱敏,我当时就在想,啊,这个小子行不行?你以前连性l欲都没有吧?”

季远这才睁开眼。

他没说话,方鸣之也不介意,继续道:“还记得有一回我跟你、跟胖子、跟墨水看《教父》么?”

“那时,我们都在争论迈克尔喜欢谁,是凯呢还是那个西西里姑娘。我说是阿波罗尼娅,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原始的吸引力是什么?”说起这个话题,方鸣之依然十分激动,“不就是性l冲动?你想想,一个男人看到一个女人,不想睡人家,那能叫爱吗?迈克尔第一眼看到阿波罗尼娅,就想睡人家,连她哥哥多看她一眼,他都想杀人,那不是爱是什么?可墨水那杠头非要说是初恋。后来我俩吵不过,就来问你了。”

“你那时候就特拽,慢悠悠瞥了我俩一眼,说了两个字:恶心。”方鸣之手夹着烟,像是觉得可乐,笑了起来。

他被烟呛了,还在笑:“看,恶心。”

“远子,你从不碰女人的,你连亲她们都恶心。但你偏偏跟沈小姐上床了,而且,还是从墨水那抢来的——”方鸣之笑着看向季远,“你可从来不抢墨水喜欢的东西的。以前他要什么,你都肯让。”

旁边的男人倚着门,半天没说话。

过了会,才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没看清。”

那声音沙哑,刮过耳朵,似粗粝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