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不肯醒来,已经身处医院,吸着氧气,一堆仪器围绕着自己。
有护士见他苏醒了,连忙按铃叫来了医生。
医生做了一番询问检查,安慰了一番就走了。这样过了不少日子,黎不肯的情况趋于稳定,便转到了普通病房。
那天是个大晴天,护工给他清理了一下身体,还应他的要求给他修剪了头发。
陈牧雷出现时护工正在把切成小块的苹果往黎不肯嘴里喂。
突然进来一个高高大大又戴着口罩帽子的男人,护工立即紧张地起身:“您是?”
陈牧雷冲着病床上的黎不肯抬了抬下巴。
等黎不肯把护工支出去,屋里再没别人,陈牧雷才摘了口罩,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单间啊,条件不错。”
经过这一番要命的折腾,原本就精瘦的老头更显得瘦骨伶仃了,看上去还有几分可怜。
“我掐着指头算,你也该来了,没想到你还真是空手来的。”
黎不肯全身多处受伤骨折,还有肺部挫伤和脑震荡,他老年性基础病不少,段时间内出不了院。
“我以为你会直接打电话给我,没想到搞了这么大阵仗,肯叔真豁的出去,我都有些不忍心了。”
陈牧雷的言不由衷换来黎不肯的不屑冷哼。
他十分勉强地撑起身子,护工刚好打水回来,摇起床板让他半坐着。
“这么大人也不知道帮个忙的呀,怎么给人家当儿子的,真是的。”护工埋怨了两句又出去了。
病房里的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还是陈牧雷先打破气氛,却是在捅人心窝子:“肯叔没告诉他你孤家寡人没儿没女吗?”
黎不肯其貌不扬,身材瘦小,年轻时谈过两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嫌弃他外在条件的女人,却在婚前发现她怀了孕,孩子自然不是他的。黎不肯忍不下这奇耻大辱,一怒之下把女人打成重伤,孩子掉了,他也坐了几年牢。
那以后他就对情情爱爱彻底没了兴趣,性格也变了。
这么多年黎不肯都认为自己当时没错,也从来不觉得那个被他弄掉了的孩子可惜。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需要任何感情,尤其爱情与亲情。
在鬼门关走了几遭,身边除了护工竟没个称得上是亲近的人,黎不肯也突然有了一种晚年凄凉的感觉。
是报应吧。
从当初把未婚妻打伤起,黎不肯就知道自己迟早会遭报应,不外乎横死。坐过牢,他把很多事情都看淡了。反正就这一条命,老天要就随时拿去好了,但在那一刻前,他放任了自己的报复心,伤害了无数的家庭,因为他自私地认为没有人可以随便拥有他失去的一切。
黎不肯:“我叫你来是让你讽刺我来了?”
陈牧雷耸肩:“其实你打个电话叫我过去,或者直接在电话里说也是可以的,用不着把自己弄成这样,搞不好人都没了。”
黎不肯摇头:“能这么简单就好了,我根本不知道赵令宇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又收买了哪个护理员,要不我命大没被他们害死,你都没机会再见到我。”
黎不肯三言两语讲了下最近自己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意外”,甚至包括疗养院的护士险些给他输错药液。尽管对方一再道歉是一时大意拿错了,黎不肯还是不能相信这个解释,如果不是他谨慎,鬼知道输到他身体里的是什么药。
陈牧雷当然知道那些所谓的“意外”都是吴有利派人去搞的小动作。
“他逼人太甚,我已经这样了,居然还不肯放过我。”黎不肯捶着自己的双腿,“我以为我这辈子就已经坏事做尽了,没想到遇到一个比我还恶毒没人性的。”
陈牧雷知道他指的是谁,并未打断他。
“早年间,白老大和我们兄弟几个也只是想搞点钱,白老大那时候做点小生意赔了,受不了岳父岳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讽刺,机缘巧合就干起了这个。他有了重新做生意的本钱,我们也尝到了甜头,再说我们也没有别的傍身本领,就这一行越做越熟,有时候觉得和那帮警察玩警匪游戏很刺、激,还很有成就感。”
一群在正事上一败涂地的人,遭尽白眼的人,居然能把警察耍得团团转,就这样产生了可笑的成就感。
陈牧雷冷笑,黎不肯知道他什么意思:“你也别觉得我们完全就是在遭孽,有多少人家没有生孩子的命,还不是要靠我们才圆了为人父母的梦?”
陈牧雷听不下去他这欠揍的逻辑:“行了肯叔,你们的光辉历史我听老陈讲过,别回忆往昔了,说点正经的。”
“你急什么?不听就滚蛋!”
“我滚可以,你不白折腾这一回了?多不值得。”
“你这嘴损的样儿和老陈是真像,老陈是没白养你。”黎不肯瞪他,又道,“老陈加入得晚,他脾气不好,我和老高一开始都不喜欢他,但老陈比我们有点脑子,让我们各自管一摊事,互不干涉,平时也尽量少接头,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免得一个被抓了,就抖露出一堆人一堆事。白老大挺信任他,但是有一次不知道哪儿露了风声,我们差点被连锅端,白老大逃命的时候被一个少年救了。后来风头过去,白老大给了他一笔钱做为报答,然后他就加入了我们。”
陈牧雷:“赵?”
黎不肯点头,小黑眼睛里透露出点恨意:“别看赵当时年纪不大,做事那个狠劲我们谁都不比不过他。我记得他加入后,费尽心机找出了之前出卖我们的人,那人还是个警察,现在想想的确可怕。要不是赵,我们应该早进去了。不过那人落到赵的手里也是挺惨——哦,对了,老陈是不是带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