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锦尴尬不已,陈牧雷则点头:“谢谢。”
点完了餐,陈牧雷便起身:“你在这里等一下,东西来了就先吃。”
周云锦没敢多问,拘谨地独自坐在位子上。
她极少来这种地方,上一次来都是几年前了,周文斌带着她和周辰星一起。那时周文斌对她真的很好,关怀备至,视如己出。
正因为如此,周云锦其实并没有恨过现在的周文斌,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有时候甚至有些感激后来酗酒又家暴的周文斌,好像他不这样,自己都没脸面对他。
——回首往昔,我的人生充斥着耻辱。
这是《人间失格》里陈牧雷讨厌的那句,而当初周云锦在书店里翻开这一页就莫名被这句话戳中了。
上菜的速度很快,香味刺、激到周云锦的感官,她揉揉肚子:好像是有点儿饿了。
陈牧雷没离开太久就回来了,一看一桌的食物好好地摆着,周云锦也乖巧地坐着,可是脸上分明一副馋了的模样。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陈牧雷把手上拎着的几个纸袋递给她,“去找地方换了吧。”
周云锦拿过纸袋一看,居然是……女装?她错愕地张着小嘴:“给我买的吗?”
陈牧雷拿着刀叉头也不抬地切着牛排:“不然呢?你像个落汤鸡似的和我在一块儿,我不要面子的?”
“……”虽然话还是不好听,但周云锦不在意。
她去卫生间把湿衣服换下来穿上他买的那些,照镜子的时候脸上莫名其妙飘上两朵火烧云。
陈牧雷不仅给她从里到外的着装买齐全了,就连袜子和鞋子都买了新的,最让人惊讶的是尺寸都对,包括……贴身衣物。
周云锦在女卫生间门口出来进去好几趟,难为情到没法见人,脸也越来越红。保洁阿姨看这孩子反常,忍不住上前询问:“没事吧小姑娘?哪里不舒服?”
周云锦摇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反正他已经见过她那么多次狼狈丢人的样子,这次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陈牧雷觉得奇怪,他牛排都快吃完了,周云锦还没出现,刚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她,又想起两人压根没有对方的号码。
好在这小姑娘不禁念叨,说话间人就回来了。
陈牧雷一脸不悦地上下看看她,发现她的异样:“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
“没事,谢谢你。”周云锦故作风轻云淡,“衣服的钱,你也记账吧。”
“倒是挺自觉的。”陈牧雷给她一记白眼,解锁自己的手机推到她面前,“把你电话存一下,免得关键时候找不到人。”
周云锦乖乖输入自己的号码和名字然后把手机还给他。
陈牧雷看了一眼,把她的名字改成一个“周”字,想了想,又换成了“小祖宗”三个字接着给她拨了过去,但没听到她的手机响。
“你关机了?”
周云锦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黑屏,她反复按了几下都无法开机。
陈牧雷:“没电了吗?”
周云锦咬咬嘴唇:“应该是刚才躲雨的时候进水了……”
陈牧雷:“……先吃东西吧。”
于是,饱餐一顿的周云锦又有了一部新手机,不过她没有很开心:“我以后不跟你出来了。”
出来一次就欠了他好多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陈牧雷大概知道她为什么愁眉不展,别过脸忍着笑意。“是啊,欠着我的钱,还欠着别人的人情,你说你能还上哪个?”
周云锦想到阿元妈的拜托,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
既然人已经在商场了,周云锦想去逛一下,给陈琰找找生日礼物。陈牧雷是不可能陪她逛的,周云锦就把他带到一家饮品店:“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这种“寄存”行为多半会惹陈牧雷不高兴,周云锦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
出乎意料的,陈牧雷这一次很好说话,看了看腕表:“给你两个小时够了吗?”
周云锦简直不敢置信,但她也很少摸得准他的脾气,于是就没多想。
“够了!我用跑的!”周云锦为了讨好他,还给他点了杯饮品。
周围都是被“寄存”的别人家的老公和男朋友们,陈牧雷拿着无线取餐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周云锦其实不知道,陈牧雷不是好说话,只是他不想回家,不想回那个小院……按照民间的说法今天是陈永新的尾七,他不想做这样的“告别”,于是尽可能地回避着这件事。
饮品店靠近楼梯间,一般鲜少有人打这儿经过。陈牧雷来到楼梯间,门一关,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天已经黑了,雨还在下。
陈牧雷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又有冒头的趋势,他拿了根烟出来,因为是禁烟区,他没点火,只是把烟死死地咬在嘴里。
他脑子里都是白天赵令宇那一番话:赌债,吵架……
陈永新一条命就这么没了,仿佛一切都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一场意外,只因为邱刚忘记了陈永新恐高,一切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简绎给他看过事发区域的一段监控,虽然只拍到了一小段:邱刚从龙莜大厦出来是打着电话的,那脸上的表情没有愤怒,在走出监控画面前的那一刻,他甚至是笑着的……
在这之前他还不能下什么结论,但从今天开始,他可以断定赵令宇和陈永新的死脱不了关系,赵令宇在说谎,他在说谎……
陈牧雷掏出手机,凭借记忆按下一串号码,却在最后一刻用极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还不到时候,他知道还不到时候,于是陈牧雷又删除了那串号码。
杀害陈永新的幕后指使就在他眼前,他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都不能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陈牧雷嘴里那根烟的过滤嘴被咬得咯吱作响,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白,他硬是把所有的仇恨都压回心里,哪怕那里疼得像被剜出来一块肉一样。
陈牧雷倚墙而立,单手覆着自己的眼睛,完全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内心翻涌的复杂感受。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处理这件事,哪怕是在葬礼上他都表现得极好,却没想到从那时起一直被压抑的愤怒和失去至亲的痛苦在此刻犹如找到了一丝逃脱希望的野兽,不断撞击着枷锁和牢笼,叫嚣着嘶号着要挣脱出来。
就在陈牧雷濒临失控的当头,突然听到门被人推开。
周云锦从门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看到他一脸惊喜:“我找你半天了,原来你——”
她的出现搞得陈牧雷措手不及,整个人愣在那里,甚至有几分惊惶失措。
周云锦后面的话没说完,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然后她来到陈牧雷身前,仰头凝视他还猩红着的双眼,仿佛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腰,抱了抱他。
她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可是她也不会其他安慰人的方法了。
周云锦刚刚在给陈琰选礼物的时候接到了韩刑的电话。
韩刑:“陈永新这么久没出现是因为他已经……”
周云锦听清韩刑嘴里那两个字,顿时呆立当场:“什么时候的事?”
韩刑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匆匆挂断疯了一样的往回跑,还是刚才那几个被“寄存”的男人告诉周云锦他在这里。
周云锦搜肠刮肚地想着什么话能用来安慰他,被她抱着的陈牧雷突然低低的开了口。
“你成年了吗?”
“怎么了?”周云锦不解,然后被他勾起下巴。
“因为,”陈牧雷垂着眸子看着她,“我发现,我好像突然很想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