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想不出来,如果天子怪罪,那林叶应该怎么才能安然无恙的走?
“算了,如果你告诉我了,那大概也就没办法做到万无一失。”
辛先生看向林叶:“不过我还是好奇,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林叶说:“这件事做完之后不是我怎么全身而退最重要,是这一天一夜有许多人从暗处走到明处来,我得保证他们能全身而退。”
辛言缺忽然懂了,为什么城门还不开。
林叶这个家伙脑袋里,到底装进去了多少算盘,才能在需要的时候,打的那么精细。
“可若他们都走了,你呢?”
辛言缺道:“你独自不走,将来就要独自向陛下解释。”
林叶道:“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
此时此刻,不不是此时此刻,是在许久之前,林叶其实就能猜到一些。
那些兄长,他们如此谋划,如此深藏,又能在关键时刻如此倾尽全力。
极有可能背后的推手,正是那位大玉天子。
若如此的话,天子当然不会处置参与了这件事的所有斗笠刀客。
但林叶向来都不会把任何事的结果走向,靠赌一把来做推测作安排。
哪怕那些兄长确实都是天子亲手布置,林叶还是要尽可能的把他们都安全送走。
天子做的是天子要做的事,林叶做的是林叶该做的事,一个是为了事可成,一个是为了心能安。
“再问你一个问题。”
辛言缺道:“大玉百姓其实心中依然失望透顶,哪怕你除掉了那么多百姓们心中的毒瘤,可他们对朝廷依然不信任,对未来依然不期待”
他才说到这,林叶回头看向辛言缺说道:“先生是想问我,若我现在真的走向那把椅子,其实城中百姓们,大概也是能接受的,所以,我为什么不试试?”
辛言缺点头。
林叶再次看向远处。
良久之后他才回答了这个问题:“先生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陛下了。”
辛言缺一开始是没懂这句话,后来醒悟到林叶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远方,他总算清醒过来,为什么林叶不去试试?
因为歌陵城太小了。
歌陵城是都城,很繁华,人口数百万,规模是天下诸城之最。
可只是一座城。
歌陵城小,王洛神他们那些人真的就也那么小?也只在这一座城里?
如果是的话,天子又何必那么担忧,百姓们又何必那么失望?
那不只是失望,如果只是失望,林叶在歌陵城里这一场屠戮,会让百姓们把希望重新燃起来,但燃起来了吗?
唯有林叶走向那把椅子,歌陵城里的百姓们才会真的燃起那么一点点希望。
但是,歌陵城外的百姓呢?
他们不会因为林叶真的走向那把椅子,就和歌陵城里的百姓们一样觉得希望来了。
歌陵城里有一场屠戮,他们身边没有,地方上该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们每日还要为了今天能不能吃饱而发愁,还要为了随时都可能应对的不公而惧怕。
谁现在若敢说,百姓们会因为林叶一场杀戮就欢欣鼓舞,就重聚信念,那一定是一句谎话,连说话的人自己都骗不了的谎话。
这个世上有两个人,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允许自己骗自己。
一个是天子,一个是林叶。
只有他们两个。
永远都不允许别人欺骗自己,那是扯淡,听起来或许是稍稍有那么一丢丢霸道,但实则这句话本身就是对自己的欺骗。
永远都不允许自己欺骗自己,才能明白自己是什么。
在这一刻,辛言缺都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歌陵确实有点小。”
林叶嗯了一声,视线还是停留在远方。
辛言缺也在这一刻明白了,林叶的远方和别人的远方可真是不一样。
是走出去,和走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也该回来了吧。”
辛言缺又自言自语道:“他回来了,我这一身洗不掉的骚味,才能靠隐身起来让百姓们暂时闻不到。”
说到这他就有些生气。
“我明明知道他安排这一切,必然就有这样一身骚落在我身上,可为什么他在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就不知道去拒绝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听起来真的是有点生气。
林叶笑。
他说:“有句特别俗的话是先生自己早就有的答案,这句话总是会让人觉得很假,假大空的那种假,地位高的人说出来会让人觉得虚伪,地位低的人说出来会让人觉得荒唐而先生之所以答应,就是因为希望以后,地位高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让人觉得那是责任担当,地位低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让人觉得那是自信自强。”
辛先生当然知道啊,因为林叶说的对,就是那句话,他深深刻进骨子里,刻进心里,但总是不好意思大声说出来的话。
吾爱吾国,吾爱吾民。
吾知中原百姓粒粒苦,所以吾爱中原天下寸寸土。
土在脚下实,人在土上生。
土不在,人不在,人在,土定在!
辛言缺深吸一口气,朝着城外远方大声喊出来。
“我是真的很爱这片大地,我也真的更爱这片大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