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代瑁身边唯有一群文臣们。
文臣对上内侍,吵的吵,骂的骂,彼此摇着裤裆袍摆,却并未怎么打起来。
李代瑁一张交椅,稳稳坐在殿门上,李少廷手持佩剑,就守在他身边。
直到李代圣一个个他手下精心栽培,堪称国之砥柱的文臣们,李代瑁闭了闭眼,对李少廷说道:“为了高宗皇帝,也为了先帝,爹一个人死在这儿就好,你去,带上你妹妹和你嫂子,想办法逃出去。”
眼看有内侍逼过来,李少廷抽剑放翻一个,回头吼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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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瑁站了起来,手抚上椅背,低声道:“爹一生刚戾,识人不清,这是爹该得的报应。但你们不该死的,逃出去,找明德和少源,杀你四叔。”
早些时候,义德堂。
秋瞳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进门便是一股浓浓的药香。平日里面如寒冰的二少爷第一回私下传唤,还是在他私人的药店里,也不知道是要问什么。她心中颇觉得有几分对不起二少奶奶。
但她心里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嗅着这满室的药香,恰是当日她撞到二少爷背上时,那股子淡淡的香味。
二楼迎门便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达摩像,吓的本就怀着鬼胎的秋瞳两腿一软。转身四顾,墙上四面八方,皆是满脸狞笑,凶神恶煞的罗汉。
这地方不像个药店,倒像个匪窝。
秋瞳虽不敢想,却也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那一回他误砸了她的脑袋,心中有愧,甚至于,对她有了别样的感觉。
宝如是个天下难寻的好主母,不醋不妒,小时候四个姐妹一起手拉手,说好要一生一起侍奉世子爷的。如今另三个都栽了,若二少爷想纳通房,就只有她了。
想起每夜温水送帕,在隔间里所听到的,二少奶奶那痛哭伴着愉悦的抽泣,秋瞳心一阵狂跳,忽而觉得身后一凉,回头,便见季明德还是早上那件正红色的袍子,黑衽衬着白肤,在哑光的厅堂里,双眉根根分明,冷冷望着她。
“奴婢见过二少爷。”
季明德唔了一声,坐在了达摩像下那唯一把交椅上,一腿高翘,就在她的头顶位置轻摇着:“额头的伤可好了?”
秋瞳心跳越发的厉害。他还记得她额头的伤呢。
“大好了。”
季明德手中一只香囊,一抽而开,洒了些香料出来。主料是苏合香,配着玄参,木樨,香附。他将香料皆洒在地上,把只空香囊丢在秋瞳手边:“这只香囊,是你绣给尹玉钊的?”
豆绿色的雪缎面,上绣一簇牡丹,概因尹玉钊的衣袍,总是多刺绣牡丹。
既季明德拿到这只香囊,那想必她跟尹玉钊两人私底下那点来往,他都知道了。
秋瞳扑通一下便跪,摇着头道:“二少爷,是他要挟奴婢的,关于二少奶奶的事,奴婢一丁点儿都不曾告诉他。”
季明德冷笑:“一点丁儿都不曾,他会在敦化坊给你置宅院,买房子?”
连这都知道,可见他是认真查过的。秋瞳是真的吓懵了,连声辩道:“那并不是给奴婢买的,他是想让奴婢嫁给他的小厮虫哥,奴婢不希图虫哥那人,也不会去住那院子,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到觉得尹玉钊那人还行,想着若有一日,做个齐国府世子的房内人也没错。谁知他竟拉郎配,要将她配给自己一个小厮。见惯了李少源、季明德这样的男人,虫哥那样给人做杂厮的,她又岂能看得上?
秋瞳扑腾扑腾爬了过来,想去抱季明德的腿,却不期他的脚正等着,狠狠一脚踏过来,光溜溜的木地板上,秋瞳一口鲜血喷膛而出,滑出一丈来远,趴伏在地上。
他忽而起身,紧追两步,屈膝半跪在她身边,一手拧上她一只耳朵,雷厉风行,直接将秋瞳从二楼楼梯上拖下一楼,再拖到地室。
阴暗的地室里,药气弥漫,秋瞳叫他扯着一只耳朵,跌跌撞撞跟了乱走着,忽而迎面挂着一具尸体,自然风干的那种,皮仍存,筋络纤毫毕现。活脱脱的一个人,却是个腊人。
秋瞳长这样大,还从未见过死人,更未见过,像风干腊肉一样挂着的死人。她凄厉厉一声尖叫,转身便想逃,却又叫季明德一把扯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