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豆儿咬牙许久,一下又一下的哽噎着往外吐血。
眼看那柄如意又要飞来,她忽而疾声道:“二少爷,您打死我吧,我是不会说的。
只求您,若您还是个人的话,既杀了我爹,就不要再杀我弟弟,我爹杀了你大哥,他是有罪,我用死来偿还。可我弟弟何辜,生在我们这样生生世世只能为奴的家里,也是他的罪吗?”
苦豆儿的爹,恰是季白手下那四十多家丁中的一个,去年在关山道上,叫季明德给一刀劈了脑袋。
显然,无论苦豆儿还是她弟弟,受的不过无妄之灾,既季明德拿她弟弟威胁她,她原来的主子也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死不招供,季明德要杀她弟弟,她招供了,别人也会杀她弟弟。
横竖一张烙饼,煎完正面还要煎反面,这便是贱民们的命罢了。
宝如还是头一回见季明德打女人,眼看他一脚踹出去,将苦豆儿在那光滑的地板上踹了个老远,吓的差点从圈椅上溜下去。
外面有人进了大厅,与霍广义悄语几句,霍广义走了过来,亦在季明德耳边悄语。
季明德听了直皱眉,起身出去了。待他们一走,厅中便只剩宝如和苦豆儿俩人。
宝如面对着个奄奄一息的小丫头,简直如坐针毡。只得他们一出门,她便跪到地上,掏出帕子替苦豆儿揩着唇角。
苦豆儿本已死眉耷眼,待宝如的帕子揩过她唇角时,忽而往前一凑,齿咬上宝如的手指,双眸中满是怨毒,抽噎着,对于整个世界的毒怨,全发在宝如身上。
咬指之痛,痛彻心扉,这痛,宝如已经不是第一回尝了。
小时候有一回去齐国府,大她十岁的尹玉钊,冰雪天里叫尹继业扒光了衣服罚跪在南墙跟下思过,她捧了只烤地瓜给他,就叫他这么咬过一回,差点给咬折指骨。
宝如怕万一自己一叫惊的季明德进来,此刻就是这孩子的死期,疼的连连嘘着气儿,悄声问道:“要不要喝口水?”
苦豆儿摇头,泪如雨落,依旧将宝如咬个死紧,不肯松口。小狼崽子一般的,从鼻子里往外呜咽着。
宝如背身自桌上捧了茶碗过来,甜甜的八宝茶,杏脯、桂圆在上浮着,她左手端茶碗,一点点凑近苦豆儿,悄声道:“横竖喝上一口,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定熬过这一步,就会有转机呢?”
她也曾像这孩子一样,走入绝境,一口气差点挺不过来,如今依旧在为自己寻找转机,只要活着,才有机会不是。
苦豆儿两目戒备,如奄奄一息的野兽,却也慢慢松了牙齿。舔上宝如端着的茶盏,一点点吸溜着里面甜甜的茶水,忽而牙一叨,叨到那枚杏脯,连吞带嚼吃了下去。
宝如明白了,这孩子是饿着呢。她右手食指上血往外涌着,从后面抓了两块红豆糕过来,苦豆儿狼吞虎嚼的吞着,一手茶碗一手红豆糕,宝如连迭声儿道:“慢些吃,慢些吃。”
忽而脚步沉沉,季明德和霍广义要进来了。
宝如连忙起身,坐正在椅子上,将那吃剩的半块糕放回了盘子里,不着痕迹用帕子裹上了受伤的手指。苦豆儿也垂头,跪回了原处。
季明德在厅中踱着步子,低眉看了许久的苦豆儿,冷笑道:“既她如此嘴硬,凭打凭杀,那就剥了皮,找处池塘填了。”
既未提她弟弟,显然就是放过了。苦豆儿大松一口气,颓坐在地上,忽而又燃出一线生机,两眼巴巴望着被季明德牵走的宝如,大约是盼着她能助自己逃出生天。
宝如叫季明德拉出厅堂,到了后面一处屋子,陈设简便的寝室,设有妆台,当是替她备的寝室。窗子开着,外面是一片大池塘,塘边一片花海,其间人群穿梭,好不热闹。
季明德道:“方才听霍广义说,季墨今日也在洛阳,他传了话来,要与我在白马寺一见,他是大伯,还是秦州都督,既在此,我不得不去拜见一下,明日我再带你出去逛,如何?”
宝如猜他带自己来此也不为赏花,一笑,劝道:“苦豆儿哪小丫头也怪可怜的,你既知她弟弟在何处,何不就做回好人,把她弟弟给找回来,总比杀人全家的好?”
季明德笑时,眉间仍是一股子的青:“她死不吐口,你还替她说话?”
宝如一笑,小声道:“你明知那个人是大嫂,还打她半天,真真是……”
大房的逃婢,可不就是胡兰茵的人?
季明德摇头:“当不是胡兰茵。”
胡兰茵或者想对宝如不利,但绝不会杀他,毕竟她还妄图攀着他的肩膀,进荣亲王府做少夫人了。
宝如又问:“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