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努力睁大眼睛,看看眼前的到底是谁,可终究没能看清,只瞧见了一个点着佛戒的光头在晃动。
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等元珲真正神智清明的时候,他听到了从窗外传来的低喃而又整齐的念经声。
元珲慢慢坐起身来,四面看看,这房间不大,却很整洁透亮。案上摆着佛像与香坛,地上铺着蒲团,素雅得过分,分明是一间禅房。
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盘腿坐在蒲团上,神情仔细得在一块木板上雕琢着什么。
元珲认得那个光头,正是自己睡梦间见到的那个。
“你是谁?”元珲开口问道。大约被雷劈过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声带损伤严重,他的声音显得极是沙哑。
那和尚似乎这才发觉床上的人坐了起来,顿时有点惊喜:“你醒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施主终于从鬼门关绕了回来,可喜可贺。”
元珲是抱着必死的心的,倒是不觉得活过来有什么好欢喜的。因此神情恹恹,又问:“这里是哪里?”
和尚道:“这里是皇朝最西边的城镇,过了这个镇,就是西沼的地界。贫僧是游行僧,常往西域求教木艺。贫僧这回偶到京都,与施主也是缘分,归途时正巧就在城郊外看见了奄奄一息的施主。但一时间也找不到施主的家人,为方便照料,未经施主同意,贫僧便擅自带你一起走了。可是,再往西行,便是出皇朝地界,贫僧就不能为施主做主了。这才在这小镇落上寻了寺庙借宿,等施主醒来。”
元珲一愣,真没先到再醒来时,会离了京都那么远。
他扶着床栏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得便要往外走。
和尚忙忙放下手中木雕,站起来追了过来:“施主身体还未全愈,这是要到哪里去?施主若想归家,贫僧可派弟子护送。”
元珲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咧开嘴,笑道:“家?天下之大,哪儿还有我容身之地?”
声调却是极其凄绝。
顿了顿,他又道:“你又何必救我?我都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死了,我反而解脱。”
和尚摇摇头:“佛说,万象一粒沙。我们眼中所看到的事物只是茫茫尘世中的一粒沙子一般渺小。施主这是过度执着于过去的虚像,反而忘却了这世间的磅礴。只要心之所在,何处不能为家?”
元珲呆了呆,仿佛醍醐灌顶,有什么东西马上要从脑中的迷雾中显现出来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明白一样。
和尚递给元珲一面铜镜,又道:“更何况,如今施主已不是过去的那位。施主已死过一次,若没有坚强的求生意志,定不能活过来。因此,施主心里大约对这尘世、对自己的人生还是有所期待的。施主不妨把接下来的生命当做是上天的一份恩赐,说不得能够寻得自己来到这世界的目的所在。”
元珲接过镜子,却发现镜子里的那个面庞哪里是过去自己所熟识的那个?
虽然身体机能恢复过来了,但是由于雷电是从头顶灌入的,因此当时靠近树干的那半边脸上肌肤尽毁。
焦黑一片,坑坑洼洼,骇人之极。
元珲瞪大了眼睛,突然觉得命运又同自己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他竟然变成了同元魍一样的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