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贵妃及二皇子一党是如何倒台的,凝霜没能亲眼目睹——她忙着生孩子呢。
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关,可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凝霜还是觉得惨痛异常。这个痛不光是生理上,更像是心理上的,为什么生孩子要这么久啊?!她记得以前看书还有人在马桶座上分娩的,简直轻松得不可思议,怎么到她这儿就和杀猪一般呢?
凝霜怨念得都快抓狂了。
萧易成在厅中焦急地踱着步子,听见里头一声惨似一声的嚎叫,忍不住抓住一个路过的太医,“怎么回事?夫人莫不是难产,你们这些太医是怎么办事的?”
太医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若非太子殿下发了话,他才不肯过来趟这趟浑水呢,没见过这样的家庭,做丈夫的蛮横无理,不懂得尊医重道,那娘子更是个戏精,明明稳婆都说生产顺利,偏叫得这样凄惨——难怪都说这位世子夫人心机深沉,瞧瞧,多会惹人怜惜啊。
不过当着萧大人的人他总不能说夫人坏话,只耐心讲了番安产勿扰的道理。
萧易成听他絮絮叨叨说完,虽不解其意,可大致明白是不要紧的,这才不耐烦将人松开。
太医揉了揉手臂,觉得上头肯定已留下数道青印——乖乖,这是哪里来的野人啊?下手也忒重了。
他不敢再划水,急急忙忙抓了两味药就掀帘进去,虽说妇人生产多由稳婆经手,他们这些太医只需从旁指点就好,但比起在这儿受萧世子虐待,还不如去听世子夫人嚎啕不休呢。
阮氏坐在太师椅上,眼见女婿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踱来踱去,忍不住劝道:“姑爷,你也歇歇吧,凝霜会没事的。”
她对女儿再了解不过,打小便是个鬼灵精,真哭假哭一眼就能分出来。小时候凝霜淘气惹了祸事,阮氏发狠要打她竹板,她就是这么叫的——干嚎。偏偏傅三老爷就很吃这一套,明明不见眼泪,他却肝肠寸断,忙忙的将女儿抱起,之后当然再不提惩罚的话。
可见男人们天生就是傻子。
不过女婿对女儿这样钟爱,阮氏心中亦颇慰藉。这样看还是霜霜聪明,连萧世子都被吃得死死的呢,她以后是不用担心了。
长久的等候终于有了回音,一个满脸褶子如风干橘子皮的稳婆小心翼翼捧着襁褓出来,含笑道:“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正踌躇该先递给哪个看为好:一个是公府太太,一个是亲家太太,一个又是正儿八经的夫君,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然而不待她说话,就见世子爷一阵风似的掀帘进去,跟赶着投胎似的。
稳婆:“……”
是这家的儿子吧?
萧夫人却十分镇定,“给我吧。”
接过襁褓,又招手示意阮氏过去,两个祖母级的人物一同光荣受赏。
“这孩子生得正好,像他爹。”阮氏端详一阵。
“哪儿呀,我瞧着像他娘多些,秀气。”萧夫人夸起人亦毫不含糊。
两人互相吹捧,听得一旁干站的稳婆眼皮直抽抽,这真的是亲家吗?哪有这样其乐融融的亲家?以往她见过的,光为了生孩子都能掐得你死我活呢,不过也亏得世子夫人的运气好,头胎就能得子,省了多少口舌纷争。两家纵使心里不和,面上也总要表现得融洽些的。
就是这世子爷脾气实在太急躁了些,孩子都没瞧一眼就冲进去了,她看这模样,若再迟上一时半刻,世子爷只怕得亲自过去收生——瞧这小两口的黏糊劲!
阮氏也担心有所冲撞,按理这产房血腥地是不许男子擅闯的,恐怕对世子爷前程不利。
她小心觑了萧夫人一眼,正要说话,萧夫人却十分淡定的道:“由他去吧!咱们且顾咱们的。”
说罢就熟稔地让人取尿布过来,竟是有了孙子就不管儿子。
阮氏:“……”
这真的是亲妈。
厢房中,凝霜歪坐在床上,正由人服侍一勺一勺喝着米浆,补充方才流失的汗水与体力,她见到萧易成时着实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根本她就想不到萧易成还留在府里——她以为他这时候该在宫中呢,不是说步贵妃等人还有余党未清么?
萧易成搬了张锦杌到床边坐下,轻轻捏着她一只手,顾不得上头满是腻汗,“不过是些收尾工作,让别人去办就行了,用不着我亲力亲为。”
这么说,方才她那些叫喊都被听去了?凝霜颇有些无地自容,她那不过是为舒缓压力来着,可落在萧易成耳里,怕是和鬼哭神嚎一般吧?想想真得羞死了。
她正要解释,萧易成却望着她笑起来,“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这种洞悉一切的本领最叫凝霜恼火。不过难得萧易成肯陪她装傻充愣,凝霜索性蹬鼻子上脸,“我饿了,有什么吃的?”
一旁的碗碟内摆着红糖糕和栗子糕,凝霜素日虽爱吃甜的,可此刻却巴不得吃点酸的开开胃才好,可酸梅这些都是收敛的东西,于下恶露不利,凝霜只得勉为其难点点头,让萧易成将那碟栗粉糕端来。
萧易成耐心将糕点掰成小块递到她唇边,免得吞咽费力,凝霜也就心安理得就着他的手吃下,待腹中饥饿稍缓,她才想起,“你还没看过孩子吧?”
说来也怪萧易成这个做爹的不当心,这会子都没见他问一句。
萧易成面对责难,理直气壮道:“自然得先来看你,再去看他——没有母亲哪来的孩子?”
这人总有数不尽的歪理。凝霜瞪他一眼,让甘珠去将孩子抱来。
萧易成此时才有空细细端详,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刚出世的孩子,只觉那是一个小小的淡红色的肉块,薄薄的胎发,眉毛近乎没有,就连眼皮都耷拉着,要睁不睁的——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称不上好看。
萧易成于是下了结论,“这孩子生得真丑。”
凝霜都快炸毛了,刚出生的婴孩都是这样好么?你见过哪个从胎里下来就风华绝代艳惊四座的?
她想了想,冷笑道:“真巧,我娘说他像你。”
萧易成:“……”
他立刻换了口风,“方才是我看走眼了,这孩子怪俊的。”
凝霜轻哼一声,这便是男人,呵呵。她不再与这蠢爹探讨相貌问题——他根本就不懂——而是问道:“二爷还没给他起名字吧?”
虽说一般的人家多数会选在周岁之后方才起名,因古代婴儿夭折的可能太大,但,萧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自然凡事重之又重,照老公爷的意思,怕是恨不得立刻请先生来教导哩——请不得也得先预定着。
萧易成想了想,“就叫萧远吧,站得高,才能看得更远。”
凝霜莫名想起那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简直有次元壁破裂的既视感。不过她对于萧易成所取的名倒是没什么异议,这世上短视的人太多,让孩子能有一个开阔的胸襟,寓意自然是十分美好的。且其中暗合了阮氏之音,可见萧易成对她娘家的重视,凝霜扪心自问,她也起不出更好的名儿来。
于是就这样定下了。至于表字,则等老公爷得空的时候慢慢翻阅字典寻觅——这对老人家是极难得的乐趣。
两人爱不释手看了孩子半天,萧易成突发奇想,“不如再起个小名,平时叫起来也方便。”
凝霜歪着头灵光一闪,“就叫阿丑吧。”
萧易成:“……”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