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悬瓠城,正堂。
澹台紫衣高坐,闭目沉思。
五剑盟,丢了汝阴城,五派弟子已然尽数退守悬瓠城。可即便城内有近万弟子,澹台紫衣依旧无法安心。
澹台紫衣并非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拓跋家大举进攻悬瓠城,再让剑盟弟子血染城头。
袁守正走了,师傅在秋水剑中放弃祖地后,便也郁郁寡欢,旧疾复发而撒手人寰。
两位宗师离去,仿佛抽掉了五剑盟的筋骨,让年轻的澹台紫衣有些六神无主。再加上离帮闹腾的越来越欢,时不时便会混入城内,搞事情。
如今的局面,仅凭五剑盟,是扛不住离帮和拓跋家的。澹台紫衣需要找更多盟友,共同御敌。可是上一次绿林大会不但没开成,还让江湖同道死伤惨重。
现在怕是没人敢提绿林大会四个字,即便提了也不会有人响应。可越是这样,越容易被离帮逐个击破。
恶性循环,一旦开始,便很难止住。澹台紫衣心里清楚,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她有些想那个满肚子都是馊主意的小子了,若是他在,没准能另辟蹊径……
想起李太平,澹台紫衣不由想起江湖传言的事。
最近一段时间,悬瓠城有很多过路的江湖武者,经常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论铸剑山的事情。
这些人,大都是小有名气之人,他们聊铸剑山,是因为他们想去登山碰碰运气。没准接了圣人一剑,便成了铸剑山的乘龙快婿呢。
要知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若是能寻一座大靠山,可就高枕无忧了。再说了,九天飞狐的美貌,哪个男人见了能不眼馋。
接圣人一剑,只有宗师之上能做到。可这天下间有几位宗师之上,又有几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登山接剑。
显然剑圣张鸦九的剑只是做个样子,更多的还是靠圣人那双眼睛看人。既然用眼睛看,说不准就看对眼了,机会也就来了。
澹台紫衣美目睁开,霍然起身。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她要登山。当然她可不是去接圣人剑的,她是借着江湖大事,想要为五剑盟找条生路。
澹台紫衣要去铸剑山,第一个找来的竟然不是五剑盟其他几位宗主,而是袁家的独苗袁克文。
那小子见到澹台紫衣,便扑腾一下跪了下去,且还成了闷葫芦,就是不说话。
澹台紫衣被袁克文的举动吓了一跳,因为五剑盟不讲跪拜大礼。
“克文何须如此,有什么话起来说。”
袁克文不起,不说,倒是把澹台紫衣闹糊涂了。
汝阴城大战之前,袁克文是个什么样的人,澹台紫衣了解不多,大战过后,她却知道了。
这是个沉默的,惜字如金的年轻人。
他用他的沉默告诉所有人,他在努力,他在拼命,他要成为祖父袁守正那样的人。
一年时间,袁克文用汗水,换来了五剑盟弟子对他的尊敬。
疯子,傻子。这是五剑盟弟子眼里的袁克文。
一个人的蜕变,也许只需要一件事。
每当袁克文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滂沱大雨中,那个站在血水中老人家,朝他微笑时的样子。修炼,不停的修炼。哪怕吃饭睡觉,若是耽误了修炼,那就不吃,不睡。
澹台紫衣盯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心头有些发酸的说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会答应你。现在告诉我,为何跪。”
袁克文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要登山。”
“你想娶九天飞狐?”
“不,我要登山拜师。”
澹台紫衣摇了摇头:“我可以带你去,可你应该知道,圣人只有九名弟子。”
“我会是那第十名。”
若是一年前,袁克文这句话只能是个笑话。如今说来,却让人升起几分希望。
说动身就动身,一大早悬瓠城吊桥前,澹台紫衣看到四空门宗主,带着面无表情的释无相等在那里。
“年轻人也该出门看看外边的世界了,老守着一亩三分地,却也不知天有多大,地有多广。再说,有无相跟着还能多个照应。”
澹台紫衣点了点头,三人走过吊桥,回过头瞥了一眼悬瓠城,还有城头那些人。
澹台紫衣看到那些期盼的眼神,她晓得此行肩上的担子很重,重到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一万多门人弟子,再加上数十万百姓,她瘦弱的肩膀挑着这些人的未来。她要披荆斩棘,找到一条乱世中的生路,带着他们好好活下去。
三人走官道,入密林,翻山越岭。这一路,他们遇过拦路劫匪,见过流离失所拖儿带女的可怜妇人,帮过孤寡无依的病弱老人。
释无相很少离开宗门,即便要出去也只是到悬瓠城购买一些必需品。如今见了更多,方晓得世间疾苦,方知澹台紫衣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