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那个管事嬷嬷连忙赔笑,含含糊糊地解释道“这是大夫人家的表姑娘来府里暂住,这些天一直发烧说胡话……”
“表姑娘?”顾燕飞挑了下柳眉,“莫非是并州赵家的姑娘?”
慕容大夫人正是出身并州赵家。
“我表姐姓柳。”慕容慧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倒是姓如其人。”顾燕飞微微一笑。
对方姓柳,与慕容家有血缘关系,从东南方来。
这些条件也够她起一卦了。
顾燕飞藏在袖中右手随意地掐指一算,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唇。
蛾眉重落教坊司,已是琵琶弹破时。
咦?这位姓柳的表姑娘出自教坊司的!?
教坊司的那些乐伎、舞伎、歌伎大都是犯官罪臣的妻女,被牵连入罪,不仅要纳入贱籍,而且世代连坐,等于是落入风尘之中。
教坊司由礼部管辖,每个伎子的名字都在礼部有备案,想从教坊司从良脱籍,就必须通过礼部的批准,不允许人私赎。
一阵东南风起,几株白梅树在寒风中轻轻摇曳,点点雪白的花瓣如天女散花般落下一片,柳姑娘提着裙裾从梅树林中冲了过来。
柳姑娘一口气冲到了亭子外,目光在顾云真与顾燕飞之间扫视了一下,最后落在了顾云真的脸上,郑重地屈膝福了下去,柔声说道
“还请顾大姑娘留奴家在身边伺候,奴家绝不会有二心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神情坚定而又真挚,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清澈婉约,似乎会说话,千言万语都凝聚在其中,仿佛她这一生的命运都寄托在了顾云真的一念之间。
顾燕飞的目光凝固在了这位柔媚多姿的柳姑娘身上,食指轻轻地摸了摸下巴。
奇了怪了?
这位表姑娘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顾燕飞一边思忖着,一边转头去看身旁的顾云真。
顾云真若有所思地望着柳姑娘,眼眸黯淡了几分,纤细的玉指将一方帕子攥得紧紧。
管事嬷嬷面露尴尬之色,赶紧朝柳姑娘走去,压低声音劝道“表姑娘,别让奴婢难做。”
慕容雍的脸已经冷了下来,看着柳姑娘的锐眸中渐渐浮上冰寒之色。
“带下去。”慕容雍淡淡地下令道,“别闹。”
说最后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语声如冰,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慕容雍的这声“别闹”像是一道闪电急速划过顾燕飞的心头,她心头一亮。
是她!
顾燕飞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姑娘,双眸微微睁大,终于想了起来。
她确实见过这位柳姑娘。
就在上辈子。
记得那是顾云真刚出嫁一个月的时候,大概是在来年九月,自己曾去慕容家探望过她。
当时,自己在屋外,听到里面有点吵闹声,然后便是慕容雍一声不冷不热的轻斥“带下去,别闹!”
跟着,顾燕飞就看到一个美貌的女子被两个婆子带了出来,女子做妇人的打扮,记忆中,那少妇的穿着打扮、气质都与其他丫鬟媳妇子们不一样。
没错,那少妇就是眼前这位柳家的表姑娘!
当时顾燕飞不知道对方是谁,那一世的她太过孤僻,也太过懦弱,虽心里有所揣测,但也没敢问顾云真。
“表妹?”顾燕飞似笑非笑道,“……还是贵妾?”
上辈子,顾燕飞看不懂的事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顾云真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
她心里很明白,像慕容家这种人家罕少有没有侍妾通房的,但是,贵妾的性质不同,贵妾是对嫡妻的不尊,更别说,慕容家在婚前就定好了贵妾的人选……
想到这里,顾云真眼中最后一点点微弱的火光暗了下去,最后彻底湮没。
目光归于平静,目光如水,心若平湖。
顾云真一手抚着腰侧的禁步,优雅地起了身,朝亭子外正与管事嬷嬷推搡的柳姑娘走去,道
“放开她。”
这句话是对管事嬷嬷说的,“她”指的是柳姑娘。
管事嬷嬷目露犹疑之色,眼角下意识地去看慕容雍。
顾云真全然不在意这嬷嬷的眉眼官司,直直地看着正前方那位比她矮了一寸的柳姑娘,平静地问道“你说你是谁?”
柳姑娘扑通一下跪在了下方冷硬的地面上,一行晶莹的清泪自眼尾滑落,睫毛颤动如蝶翅。
经泪水冲刷的瞳孔雾蒙蒙的。
她抽泣着道“奴家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伺候姑娘,绝无二心!”
“当奴作婢?”顾云真的声音平静得如无风无波的湖面,“不用。”
“我出门作客,没有把别人家的表姑娘带回去做奴婢的道理。”
“表姑娘若有心自卖己身,可以去找牙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