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丈夫的敷衍行径,卫国公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又重新拿了方干净的帕子,帮他把脸上残余的血迹擦拭干净。
这一凑近,卫国公夫人忽然感觉不对,手里的动作顿住,俯首往下看,失声道“你的肚子……”
被她这么一提醒,卫国公如醍醐灌顶,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他在天音阁时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原来是他的将军肚没了……不对,应该说,是他的腹部变得平坦了。
夫妻俩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好一会儿没说话。
卫国公夫人忍不住把手往下移,在卫国公的肚子上摸了一把,这才确信老头子的大肚子真没了。
想起雅座内那满地的黑红鲜血,卫国公夫人恍然大悟原来老头子吐出来的那些就是这二十几年一直积累在他肚子里的秽物啊!
“神了!”卫国公夫人由衷地叹道。
那匹汗血宝马只能算是赔罪,当作诊金还远远不够。
卫国公夫人思忖了一会儿,撩开车厢正前方的小窗帘,唤着长随的名字“阿福。”
“夫人?”坐在外面车辕上的长随急忙转过了。
“你去打听一下,天音阁那个与大皇子一起的姑娘是谁。”卫国公夫人吩咐道,又特意警告了一句,“别没轻没重地惊扰了人家。”
长随连连应命,毕恭毕敬。
卫国公府要打听一个人并不难,再加上顾燕飞也没特意隐藏身份,她穿男装出门不是为了避人耳目,只是为了方便而已。
等到了晚间,长随阿福就来找卫国公夫妇禀话“国公爷,夫人,天音阁的那位姑娘是定远侯府的二姑娘。”
卫国公懒懒地歪在榻上,端着一个白底蓝花的大碗,对着那热气腾腾的褐色汤药直皱眉。这汤药一看就很苦!
“顾家?”卫国公夫人闻言,手里的茶盅错愕地停在了半空中。
她没见过顾家有这么个姑娘,也没听说过啊。
定远侯府这一辈的姑娘中,她只知道一个顾云嫆。
顾云嫆是先定远侯顾策的女儿,运道极好,与人比试,从来不落人后;与人抽签,从来都是上上签;蒙她恩惠之人数不胜数……在京中流传着不少关于她福运双全的轶事趣事,连她娘家大嫂也在她面前赞过顾云嫆乃大福之人。
不仅运气好,顾云嫆也有几分才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等无一不是个中翘楚,这么个姑娘家也的确有傲气的本钱,因而,前些日子被袁太后定为康王妃,各府之间也就是一句感慨,没什么人说酸话。
卫国公夫人在别府做客时,也曾遥遥地看过顾云嫆几眼。
长随点了点头,继续禀道,“说是顾家长房从前失散的嫡女,十月才刚找回来的,闺名燕飞。”
“这丫头也是顾策与谢氏的女儿?”卫国公夫人略显惊讶地说道。
卫国公夫人隐约记得谢氏死了有十几年了吧,记忆中谢氏的样子也变得有些模糊。现在仔细一想,倒确实与那丫头有几分相似。
但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谢氏只有一儿一女。
“正是先定远侯夫妇之女。”长随又解释了一句,“据说,那位顾云嫆姑娘不是顾家长房的姑娘,现在已经过继到二房名下了。”
卫国公夫人皱了皱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不明白。
总之,顾燕飞是顾策和谢氏的女儿,这个没错就行了。
思绪间,她淡淡地斜了卫国公一眼。
卫国公打了激灵,也不敢再墨迹了,苦着脸一口把汤药灌了下去,含含糊糊地说道“顾策惊才绝艳,本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可惜降敌……”
南方越国一直野心勃勃,八年前,越国再次派十万大军突袭大景南方边境,战火再起,死伤无数。
先定远侯顾策以五万兵力镇守扬州,力有不逮,上书求援。
彼时,先帝以及那些高门世家主和,卫国公、顾策等一众勋贵主战,那些寒门权臣或主战或主和,摇摆不定。
先帝想与越国议和,迟迟没有下旨增援扬州,顾策勉力守住了三个月,终究是迫于无奈,对越国大开城门……
然而,越人无信,斩杀了顾策。
先帝听闻顾策降敌,雷霆震怒,差点夺了定远侯府的爵位,可因为年仅六岁的顾策之女顾云嫆在扬州之乱中救了康王,将功补过。
先帝思来想去,最后,绕过顾策长子顾渊,把定远侯的爵位传给了二房的顾简。
想起这些往事,卫国公心里也有些唏嘘,长叹道“本不该如此的……”
若是先帝及时派兵支援扬州,顾策何至于被逼得走投无路,乃至降敌!
一世英明俱毁。
虽然卫国公没说先帝一句不是,但卫国公夫人也能听出丈夫的言下之意,讥诮地勾了下唇角,嗤笑道“先帝就是个糊涂的!”
太祖皇帝是个风流人物,可惜几个儿子全是平庸之辈,没一个有其父的风采,先帝也就是靠着嫡长子的身份才登上帝位。
卫国公摸了摸络腮胡,叹道“顾策的儿子顾渊……也是个不容易的。”
他还记得,前年秋天,顾渊随禁军去沿海清剿倭寇,立过大功,本来应该至少也能升上两级,最终却没有得到先帝一点封赏,原因为何,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