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辰身上是自己的衣服，黑色的卫衣和牛仔裤，没了联盟制服，他看起来像是变回了以前那个阴郁苍白的少年，安静缩在角落里，有些可怜。

苏暖不远不近看着，又是高兴又是愧疚，恨不得立刻过去，却又害怕出现在他面前。

她知道，是自己把他害成这样的。

她对他做了那样的事，他却还包庇她，害得他自己现在也成了联盟的通缉犯。

祁辰的外貌实在太过扎眼，整个人看起来又有点可怜巴巴的模样，没多久就有不怀好意的吸血鬼朝他靠过去。

“小帅哥，一个人啊？”

那个美艳的吸血鬼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贪婪，伸手去挑祁辰的下巴，祁辰偏头避开，然后苏暖就看到，祁辰身后，那只吸血鬼的同伴朝祁辰的脖子伸出手。

她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

那两只吸血鬼看到她出现，只当她是想要抢夺猎物，顿时朝她不满龇牙。

苏暖看到祁辰就紧张，懒得和他们废话，冷冰冰吐出一个字：“滚！”

她在这一片混过，那些常出没的吸血鬼都知道这个看起来软萌的萝莉很不好惹，即便不甘心却也没办法，只能悻悻离开。

烛阴担心把她吓跑，强忍着把人涌入怀里的冲动，慢慢抬头，抿唇巴巴看着她，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暖暖……”他低低唤了声，随即又慢慢低下头低声说道：“你不要管我，我不想连累你。”

苏暖原本的紧张忐忑顿时就被着急代替了，她抿唇不发一语，拉着祁辰就往外走去。

被她拽着往外走，烛阴低垂的眼角闪过笑意，笑意未达眼底，却又是忽地蹙眉，凉凉朝外边瞥了眼。

他没有出声，温顺的跟着苏暖超外走去，可刚走出酒吧大门，苏暖就停了下来，看着对面出现的人，满身警惕。

那条巷子里以往总是逡巡着一些狩猎者亦或是猎艳者，而此时，却是浓墨一样的漆黑，诡异的是，那漆黑却没有掩盖掉那黑色的斗篷以及斗篷下那双血色的眼睛。

卡洛抬手缓缓将斗篷拿下来：“我允许你任性，可是宝贝，你有些太任性了。”

苏暖伸手将祁辰挡在身后，对面的卡洛明显眯了眯眼，眼底杀意更甚。

“你要为了一个区区人类和我动手？”卡洛凉声开口。

直到现在，看到对面那小吸血鬼的眼神，卡洛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他原以为她和以前一样，是欲擒故纵故意想要吸引他的视线，可直到此时，看到那双原本对自己总是崇敬爱慕的眼睛看着自己时，剩下的只是满满的杀机，卡洛才意识到不对。

她并不是欲擒故纵，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视线落到她身边那个人类少年身上，卡洛嘴角扯了扯。

那这个人就更留不得了……他的东西，他可以不要，但别人绝不能抢！

下一瞬，黑色斗篷扬起，宛若一只巨大的蝙蝠，化作一道残影便朝苏暖和祁辰扑了过来。

烛阴眼角都没抬一下，下意识就要往前，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苏暖一把按住。

“七七有我在，你别怕。”话音未落，苏暖就已经迎着卡洛扑了上去。

她的手段都是以前卡洛教的，对上卡洛后自然占不到便宜，可到底她也不是白活了那么久，再加上卡洛原本就没打算对她下死手，因此，一时之间，卡洛也没能突破她的阻隔。

看着眼前明显要和自己拼命的小吸血鬼，卡洛冷笑一声：“你越是这样，越是坚定了我要杀了他的念头。”

苏暖抿唇冷声咬牙：“你敢碰他一根头发，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卡洛气极反笑：“呵，是吗，那你大可以试试。”

说话间，卡洛身上的气息登时一变，手上动作动了真格，倏然间快了不知多少倍。

苏暖眼看着他的手朝自己抓过来，却再也没办法躲避。

紧要关头，她只来得及朝祁辰大喊一声：“七七快走！”

她不能让这个神经病伤害七七。

卡洛则是咧开嘴笑的快意，朝她轻轻吐出两个字：“晚了……”

苏暖以为下一瞬就是自己血溅当场，可就在这时，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卡洛猛地倒飞出去，狠狠砸到后边的墙上，撞碎了一片墙壁。

她顿时愣住，怔怔抬头，就看到一手揽着自己的祁辰，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冷然。

卡洛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来，看着苏暖身边的“祁辰”，满眼不敢置信：“不可能，你……”

下一瞬，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大变：“是你！”

苏暖还没反应上来这个“是你”指的是谁，下一瞬，就看到卡洛旋身一挥斗篷，化作一只巨大的蝙蝠，竟是直接逃走了。

她顿时惊呆。

怔怔扭头看向“祁辰”，和那双之前无比熟悉的眼睛对视，那双眼……她眼底的神情也缓缓变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可能，一时之间，只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七七？”她犹豫着开口：“是你吗？”

刚问出来就猛地意识到，祁辰……不正是……麒沉！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死机……

烛阴有些无奈，用极为不屑的冷淡眼神看了眼卡洛离开的方向后收回视线，瞬间变回温和小意的“祁辰”，柔声说道：“暖暖，我们先回去，然后我再解释给你听，好吗？”

苏暖木呆呆的哪知道好不好，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联盟基地自己原本的那个房间里，她呆坐在床上，祁辰半蹲在她面前。

“事情就是这样……暖暖，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别生我的气，好不好？”烛阴故意用祁辰特有的低柔语调说道。

苏暖则是怔怔看着他。

七七就是麒沉，当初被她背叛，又对她下死手的血猎王……可他又说，当初的事情并不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只是借了血猎王和吸血鬼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

他说，他正在想办法让他们回去自己原本应该在的世界……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苏暖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是一团浆糊！

“你说你不是祁辰，那……你是谁？”她怔怔问道。

祁辰抿唇冲她笑了笑，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我是烛阴。”

烛阴……

苏暖很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两个字，可莫名其妙的，她咀嚼着这两个字，就是有种奇特的感觉。

“那我呢？”她问。

“你就是苏暖……我的暖暖。”烛阴抬手将她的头发别向耳后，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看着他伸手想要抱自己，苏暖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烛阴动作顿了一瞬，没有再继续，而是继续看着她柔声开口：“我知道我说的这些对你来说太过匪夷所思，可是，相信我，好吗，暖暖……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苏暖身体震了震，视线终于直直对上烛阴的眼睛。

“那……你是我的七七吗？”

烛阴点点头：“我是。”

苏暖骤然松了口气，不等她开口，烛阴再度说道：“我还是你的程遇，你的白印，你的罗小火，你的慕枭……是你的辞哥你的寒鸦……”

他的眼神分明平静柔和，却又像是酝酿着巨大的风暴，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定定说道：“最重要的……我是你的。”

苏暖有些怔忪，可对着烛阴仿佛浩瀚星空般的眼睛，忽然又觉得很羞赧。

她低头，半晌又是讷讷摇头：“可我都不记得了。”

烛阴眼中伸手：“别怕，有我。”

她没有再躲避，乖乖靠近他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她忽然想到之前自己做过的事，顿时又有些难为情。

“对不起啊……”

烛阴知道她说的什么，眼角的冷意散了些许，滑过笑意，偏头在她耳根轻啄了啄：“暖暖是对我挺粗鲁的。”

在苏暖的羞愤欲死中，他又轻笑着接道：“可是，我很喜欢呢……”

苏暖微睁大眼，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是七七说出来的。

哦对，他说他不是七七，他是烛阴……这个名字，她也喜欢！

联盟基地底层，那巨大空旷的房间里，苏暖静静躺在那口棺椁里，烛阴站在旁边，紧握着她的手。

“别怕，我一直在。”他柔声安慰。

苏暖点点头，看了眼头顶烛阴画出来的奇怪图案，又看了眼身边站着的人，最终，缓缓闭上眼。

她全身的感觉缓缓消失，最后只剩下那只被烛阴拉着的手……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牵着，从茫茫白雾中走过。

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这么走下去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

她看到一群学生模样的人正在围着殴打一个男生，男生身上的校服被扔在地上踩踏着，脚上的鞋开了口子，他低头站在那里，沉默而狼狈。

她心里重重一跳，下意识就要过去阻止，可有只手拉着她让她没办法靠近，只能越来越远……眼前画面闪过，再次出现的场景宛若人间仙境。

她看到一个穿着古装白发白衣的男人静静盘膝坐在那里，周围有很多人，都在朝他喊着什么，可他谁也没有理会，只是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中，是滚滚雷云。

苏暖怔怔看着，就看到一道雷电劈下来……她低呼一声，再睁开眼，顿时就惊呆了。

丧尸围城，眼前是世界末日……她站在满是丧尸的街上，对面，一只丧尸摇摇晃晃朝她走过来。

她知道自己该躲开的，可看着那只无比狼狈血肉模糊的丧尸，她却莫名的挪不动脚，甚至还希望他能走快些。

然而，他停了下来，身体晃了晃，然后，轰然倒下……一直看着她的方向。

苏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揪痛，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无法靠近。

末日城市迅速退后，她穿过时空的阻隔，出现在电车叮铃作响的街上，身边是旗袍摇曳和报童的吆喝。

她看到穿着军装身姿颀长的人从汽车上下来，极为高傲的整了整头发后朝对面的饭店走去，桀骜张扬……她怔怔看着，向前一步，就看到对方停了下来，缓缓回头。

他身上满是鲜血，冲她笑着伸出手，被鲜血染红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苏暖觉得自己的心闷痛着，像是在胸腔里狠命撞击着想要冲出来，她怔怔按住胸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袭军装越来越远……

眼前的画面不断变化，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混乱，那只握着她的看不见的手握得很紧，可她还是很慌乱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缓缓捂住头，她不断摇头。

不行了，她坚持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开，她已经无法呼吸了……

就在那种极致的痛苦中，她以为自己会这么死去，可下一瞬，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半晌，她满满松开手，抬头，眼前，是一道极厚的水晶墙壁，墙壁里面，一道身影重重锁链加身……

她怔怔看着，下意识往那墙壁走过去，可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响，四周猛地火光大盛。

她置身火海，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开始燃烧。

烧光了头发，皮肉，露出血淋淋的骨头，然后连骨头都在火焰中化作灰烬……那么疼，疼的她甚至没办法发出声音来，只恨不得立刻就这么死去……

蓦然睁眼，她腾得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然后就听到旁边的烛阴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猛地惊住连忙抬头，就发现，烛阴的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他缓缓抹掉唇边的血迹，一双眼看着她，黯淡之下，是几乎要掩不住的戾气。

失败了……

苏暖也知道。

因为她睁开眼的一瞬就忘记了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十分确定自己看到了，可是，在睁眼的一瞬，就全部忘记……那些让她心跳如雷的画面，没有半点残存。

“对不起……”她有些不忍心看烛阴惨白的模样。

烛阴缓缓蹲下来，轻轻抱了抱她：“不要道歉，不是你的错。”

两人静静相拥……

两人都很疲惫，烛阴将苏暖送回房间，见她没有要留自己的打算，只好无奈失笑离开。

她什么都不记得，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紧。

况且……他还要想想别的方法。

她如果想不起来，就没办法破开这一场场永无止境的轮回，而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个世界结束后，他还能不能再让自己想起来。

其实也有别的念头一闪而过，他们在这个世界都有无尽的寿命，完全可以就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是……这种自欺欺人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了解她，她一定不愿意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她从未想过逃避，而是勇敢的一次次跳入轮回想要把他救出去……他怎么可以这么懦弱。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