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子听到这句话,心中有些微妙的情绪。趁范小刀在前面赶路,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虽然不如那卖酒女那般傲视群雄,但也不是坦坦荡荡,怎么在他眼中如此地不堪?
想到此,不由嘟囔了一句,“你管得着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话一出口,又莫名的红了脸,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范小刀没有理会这位大小姐的心里活动,他满脑子在盘算怎样才能解决当下危机。去求助官府,寻求庇护,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
渡江之后,范小刀开始后悔起来。
他也是人生地不熟,只管去巢州府,可是却没有考虑过去那边要渡江,迭迭香虽然可以被赵行追踪,可是有长江相隔,赵行追上来的难度大大增加。可是已经给他树皮留言,而已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巢州府是安徽道的辖区,与江苏算是近邻,江苏总督的千金落难,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只是入了村落,一打听才知,从这里去庐州,将近二百里,最近的巢州府,也要百余里,如果没有马匹,就算日夜兼程,也要两日才能抵达。
在小村落里,买了些吃食,灌满了清水,两人便朝巢州府出发。只是,才走了十余里,徐妙子又犯了小姐病,一屁股坐下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走。
“为什么不买匹马?”
范小刀道,“要不再雇四个轿夫,抬着你走?”
“轿夫太慢,不如马车舒服。”
本来,范小刀身上也只带了十余两银子,一路挥霍,已经没剩下多少,除非重拾老本行,干一票抢劫的买卖,否则他也掏不出那么多钱来。
“要么走,要么自己留下。等那些杀手追上来,到时候你想走也没有办法。就算他们不来,在这种荒山野岭,匪寇横行的地方,说不定碰到哪路山大王,把你劫走,看你长得如花似玉,说不定一时心动,你还能当上个压寨夫人。”
徐妙子道,“这套路你挺熟的啊?”
范小刀吓唬她道,“我以前就是山寨大王,你信不信?”
徐妙子噗嗤一笑,“不信。”
“为何?”
徐妙子道,“书上说,山寨大王三头六臂,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倒是你,虽然说话很难听,但心地还是好的。”
范小刀啧啧道,“喜提好人卡一张。”说罢,继续赶路。
徐妙子见范小刀兀自前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生怕他丢下自己不管,暗骂臭男人不懂得怜香惜玉,屁颠颠跟了上去。
虽是官路,但路上也没遇到什么行人。中途倒是有几匹快马,都是江湖人打扮,从二人身边掠过,像徐妙子这模样,虽然穿着朴素,但依旧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更有多事者,来一句“小娘子,要不要搭你一程”之类的话,惹得徐妙子心情不爽。
正午时分,看到远处有炊烟,传来阵阵肉香。
走到近前,看到路边有个小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门口挂着“客栈”的幌子,墙上还以黑墨写着,“美食、开水、住店、草料、洗浴”等字样。
徐妙子本是爱美之人,她奔波了一日一夜,连脸都是用江水凑合洗的,看到沐浴二字,便挪不动脚步,嚷嚷着非要进去,歇息片刻,也洗澡换身衣服。
范小刀道,“有吃的有水,别生是非。”
“生活的情趣,你懂不懂?就算是落难凤凰,也要干净整洁,你若不去,我自己进去。身子太乏,也好美美睡上一觉。”
范小刀吓唬她道,“在如此荒郊野外,突兀的一家客栈,十有八九是个黑店,你若进去,不怕进入魔窟?”
徐妙子道,“在你手底下,我已是深陷魔爪,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也不顾范小刀阻拦,径直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主楼两层,以松木建成,东南角是马厩,西边则是汤泉。也许是生意不佳,店伙计靠在门口,偷懒打盹,看到徐妙子前来,兴许是许久没见到女人,双眼发出异样的光芒,“女侠,打尖儿还是住店,快些里面请!”
徐妙子是大家闺秀,平日里也看了不少侠义话本,这是头一次有人称呼她为女侠,心中豪情顿生,依照中的话,朗声道:“牛肉切十斤,好酒来一坛,准备好热水。”
范小刀道,“点这么多?”
“我都没要四菜一汤。”
“你还要满汉全席呢,身上有银子吗?”
“我没有,你有。”
范小刀摊了摊手,将几乎干瘪的钱囊递过去,“你自己看。”
里面只有几钱碎银子了。
姑娘虽养眼,但也不能当饭吃,店伙计也颇为势利道,“这点钱,怕只能来盘花生米,一角黄酒。”
徐妙子闻言,取下手上的一块翡翠玉镯,在伙计面前亮了亮,“玻璃种的,够不够饭资?”
伙计虽然不识货,但一看玉镯上的雕饰,也知道价格不菲,连连道,“够了够了!”
徐妙子学那些大侠,随手一抛,“赏你了。”
啪!
伙计没有接住,玉镯掉在石头上,碎了几十块,两人都呆住了。徐妙子埋怨道,“你怎么不接住?”
伙计道,“这也不怪我啊,我又不知道你要扔。”
范小刀将那几钱碎银子,递给伙计,“来几个馒头,上碟小菜,其他你看着弄吧。”看了一眼满脸黑线的徐妙子,“还愣着干嘛,进去吧!”
经营客栈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板弥勒脸,见谁都是一脸笑意,老板娘四十来岁,水桶腰,徐娘半老,风韵不再,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穿得花枝招展。
除了伙计外,还有个年轻男子,从伙计口中得知,此人是老板的儿子,二十多了,光棍一条,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蹲在角落里,流着哈喇子,正在看蚂蚁搬家,两人路过时,抬头看了一眼,也没有理会他们。
客栈内,有四五个江湖刀客,坐在角落中,默然吃饭,看到两人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吃饭。
老板娘笑吟吟迎上来,“这位姑娘真是俊俏!”
范小刀道,“馒头,来两个素菜,我们歇歇脚。”
徐妙子问,“我闻到肉香了,怎么不来点肉?”
范小刀看了她一眼,怪她多嘴,可又无法跟她明讲。他也是草莽出身,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自然看得出,这家客栈处处透着古怪,尤其是那老板,看似人畜无害,但范小刀一眼便已看出,他身上是有人命的,这种感觉,不是江湖人,很难察觉。
所以范小刀只点素菜,便在暗示,他们也是江湖中人,不想惹事生非,在这里歇息一下,就会离开。
老板娘见状,应承下来,不多时,上了一盘凉拌白菜心,一碟花生米,四个馒头,顺便问,“要酒吗?”
范小刀道,“我们自己带水了。”
老板娘笑道,“这位公子,戒心可真大,难不成怕我们酒中有毒不成?”
这话也是在试探,也就是他们山寨中的盘道儿。
范小刀岂会不知,淡淡道,“出门在外,我们已经习惯了。”说罢,将六扇门的腰牌取出来,和惊鸿剑一并放在了桌子上,那老板娘看到是官府中人,立即明白意思,笑吟吟的下去。
这时,客栈内来了一男一女。
白衣男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腰胯宝剑,女子虽不如徐妙子这般惊艳,却也是一位美女,出得落落大方,尤其是两条大长腿,配上婀娜的身段,足以让大部分男人魂牵梦绕。
白衣男子道:“老板,上等牛肉切十斤,好酒好菜尽管上,马也要上等草料!”
说罢,手腕一抖,一锭银子飞出,落在了柜台上。他露出的一手功夫,力道分寸拿捏的刚好,没有十年功夫也做不到。
范小刀心中暗笑,估计是哪个门派刚下山的弟子,没有经过江湖的毒打,做事如此鲁莽。要知道,行走江湖,最忌讳的便是漏财,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也是年轻少侠很容易犯的错误,尤其是在有美携行之时,总有显摆的心理。
果然,长腿女子看到,目露崇拜之sè。
白衣男子也注意到了隔壁桌上的范小刀、徐妙子二人,当目光落在徐妙子身上时,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撩了一下鬓间的两条龙须。
徐妙子低声对范小刀道:“看看人家,再看你,人比人气死人。”
老板娘见来了豪客,来到两人身前,笑吟吟道,“我说今天一早,就有喜鹊在树枝上叫,原来今天是有贵客驾到,这位少侠、女侠,楼上有雅间,要不移步到楼上?”
白衣男子本来不愿在楼下用饭,不符合他的身份,可是看到徐妙子之后,目光总是不经意落在她身上,摆了摆手,“就在大堂,热闹。”
不片刻,一盆牛肉,两壶酒端了上来。
白衣男子让了让女子,夹了一块牛肉,放入口中,饮了一杯酒,道,“牛肉味道不错,有嚼头,配美酒,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