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料峭。
入冬的京城虽有yAn光,却仍感到寒冷,凌思思坐在马车内,棱花窗打开,yAn光泼洒一地。
她半面沐光,看着窗外景sE浮光掠过,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还是g0ng外的空气好,真新鲜。」
身旁的常瑶闻言,忍不住笑道:「你啊,是被闷得太久了。难得出来一趟,是该好好把握。只不过,倒很难想像靳尹竟会让我们一同出g0ng……」
「不难猜啊。他怀疑你,也不放心我,所以让我们同行,彼此监视--毕竟,在外人看来,我们如今势同水火嘛。」凌思思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
她说的不错。今日出g0ng,靳尹让她们同行的确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年底时,陆知行的衡yAn商会按照惯例,会举行一场拍卖会,出清今年的库存,同时也会选出三样特卖品,於拍卖会时揭晓,是历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环节,只因这衡yAn商会的特卖品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衡yAn商会乃是大盛第一皇家商会,年底的特卖会可说是帝京一大盛事,备受瞩目,当天皇室皆会派人出席,只是从前是由身为衡yAn君师妹的常瑶与太子携手同行,今年却是由身为太子侧妃的凌思思代表太子,与太子妃常瑶同往。
常瑶抬手掀开窗户一角,看着外头寻常烟火的景象,倒也惬意,只在转角处,眼角余光瞥见几个身穿奇异服饰的商人,拉着一车货物,像是自关外而来的外地商队,用着一口外地乡音低声交谈。
常瑶本是好奇,隔的距离太远,也听不清楚,只依稀听见几个破碎的单词,令她微微出神。
转过街角,街道一旁便是衡yAn商会本行。
很快到达目的地,常瑶率先下了马车,转身伸手扶着凌思思下车,趁着接近的空档,低声问道:「不过,靳尹是真的病了?」
这段时日,g0ng中皆传太子因病抱恙,这才让凌思思代他出席拍卖会。
「是真的。去看过几次,是着了风寒,咳得挺厉害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商会,陆知行早得了消息,知道她们今日会来,便候在门口,如往常般拌了几句嘴,便将她们往後院引去。
衡yAn商会不愧是大盛第一皇商,帝京总行腹地宽敞,行过一道半月拱门,但见湖心处设有一座亭子,映着绿水环绕,十分别致。
小舟靠岸,陆知行带着常瑶和凌思思上了船,往湖心亭而去。
眼看小舟已经离岸,舟上除了划船引渡的小厮,再无旁人,陆知行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我都安排好了,人都带到亭内,除了府中几个下人都是信得过的,再无旁人知晓。」
「多谢师兄。」常瑶轻声道谢,往帘幔掩映的亭中看了一眼,问:「人都到了吗?」
「到得差不多了,只待你……们前来。」
陆知行迟疑地瞥了身旁置身事外的凌思思,到了嘴边的话很是生y地又添了个字。
凌思思知道他的顾虑,但她显然无心搭理,今日除了替靳尹来看看年底拍卖会准备的情形,她和常瑶还有个重要的隐藏任务。
这个隐藏的秘密任务,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而在这个秘密任务里,她拿的就是恶毒nV配剧本,所以她呢,就给自己立了个“祸国妖妃”的人设。
在外人面前,她必须得看起来像是来监视常瑶,压制她的存在。
於是,常瑶和凌思思今日又扮起了正道nV主与反派nV配的对照二人组,随着陆知行下了船,会见亭中应邀而来的客人。
这是凌思思第一次见到“常家暗部”,从前只是耳闻,漫画里也没有出现,如今乍一见面,只见亭中大约来了三十几人,年纪尺度横跨极大,从年迈老者到少年小哥都有,见到常瑶走来,纷纷转过头来。
常瑶走在前面,面sE平静,可凌思思知道她很紧张,长袖里的手指捏得微微发白,却强撑着身版,道:「路上耽搁,有些来迟了,还望诸位莫怪。今日请诸位前来,实是有要事需与诸位商讨。」
常瑶语气一顿,视线在众人之间扫过一圈,略有迟疑。
虽然她早与凌思思对好说词,可实际执行,面对着这一众人,难免怯场。
众人当前,不好出挑,陆知行只得暗中朝她微一颔首,无声地给她勇气。
常瑶瞥向角落里始终不发一语的凌思思,知道她的难处,即使她没发话,甚至一个眼神也不能表示,但有她在,她就莫名安心。
心里有了底气,常瑶将方才未完的话继续说下去:「如今大盛多方势力角逐,始终不能破局,我虽为太子妃,可身分曝光後亦为太子忌惮,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然常家蛰伏多年,若要破此僵局,或可化暗为明,走上朝堂……」
话未说完,一声轻哼突兀地响起,人群中一青年率先发声,神情倨傲中隐隐带了些不满,道︰「我等前来赴约,是有感於先家主之恩德,才期望你能带领众人走出困境,重返荣光。不过几日下来,少主不设法证得常家清白,不仅不敢手刃仇敌,甚至仍与灭门仇人情深意重,不知可是居於这太子妃之位太过安逸,让你似乎忘了自己还是常家少主的身分?今日再听此一言,此感尤甚,阁下……并不似我等意中那般值得信赖。」
他的话虽然尖锐,可却实在是戳中了众人共同的痛点,几人纷纷附和。
有人说朝中忠臣凋零,佞臣恶主当道,大盛要完;有人骂常瑶为情Ai障目,忘了根本,竟委身於灭门仇敌为妻,一心自保,不敢出头;有人叹皇帝於家事上懦弱,竟由得太子残害兄长,意yu窜位夺权;甚至有人指责凌思嫒妖妃祸国,其父祸乱朝纲,她则搅乱後g0ng,实为国朝祸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讲起朝政之事,那是一个群情激愤,恨不得亲手手刃仇敌,无人在意常瑶愈发苍白的脸sE。
凌思思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置身事外,听到自己名字时还能好奇吃瓜,可越听到後面,情况显然已经失控,她看着骂得正欢的几人,顿时明了常瑶一开始的紧张从何而来。
常家暗部蛰伏已久,又是旧臣,对着少不经事的少主自然没多少敬重,再兼常瑶太子妃的身分,只怕心中更是不服。
陆知行捏紧手中折扇,上前喝道:「放肆!你们胆敢以下犯上!」
其中一人嗤笑一声,「有何不敢?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既然王道崩殂,若为苍生,有何不可!」
「你……」
此话太过大胆,众人冷静下来一想,也有些胆寒,试图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之人,那可是大盛第一皇商,皇家亲封的衡yAn君,也算是皇室中人,他们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够把他们通通入罪抄斩了。
然而,就在剑拔弩张的这个时候,一道掌声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凌思思激情鼓掌,自角落里走上前来,不着痕迹地把即将暴走的陆知行拦在後面,「说得好呀!好一句民贵君轻,有诸位这般胆识,大盛也终将有望了。」
有了方才的事,众人到底不敢贸然出声,对她的话自然抱持戒备。
「当今世道,皇帝不理、太子不仁,君不君,臣不臣,此诚危及存亡之际,大厦将倾,套句方才兄台的话,只怕百姓还得拍手称善,叫一声好,对吗?」
她看向方才说的最大声的那个青年,他回神过来,也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讪讪不敢接话。
「皇室倾覆,自然能出一口恶气,但是之後呢,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又或是给旁人捡便宜,那谁来为那些有志难伸、有怨难平的人主持公道呢?」凌思思叹了口气,「常家无辜受冤,不得已蛰伏暗地,隐姓埋名多年,活得像是YG0u里见不得光的老鼠,你们隐忍半生,难道就只是愿意这样得过且过?我要是你们,这辈子没过好,肯定不会轻易罢手,不为复仇,起码要清白赴Si,才能甘愿。」
许是她说的话击中了心里的某处伤痛,众人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有一人梗着脖子,站出来道:「那依你说,我们难道就要委身太子,替他效忠了吗?」
「当然不。忠是一定要效的,但不是对殿下,而是……你们少主--常瑶。」
凌思思笑着站到了常瑶身边,安抚地向她投以安心的眼神,缓缓道:「诸位只知太子妃之位高贵,殊不知这太子妃实是有名无实。如今的朝政,半数由太子把持,半数由首辅左右,她一介白衣身在其中,毫无根基势力,是寸步难行,你们期盼她能平反冤仇,回复荣光的同时,你们又为之帮助了什麽呢?」
「就算如此,可少主若真有此心,为何还能同太子如此亲密,毫无嫌隙?如此所为,未免令我等寒心。」
「若不如此,你们怎麽还能在此连声质问?」凌思思轻笑,「太子多疑,暗地里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今日相见,更是常瑶与衡yAn君多番安排下才得的机会,否则一旦有了什麽风吹草动,被太子察觉,那什麽也都别说了。她如果真的无心,为何还要如此煞费苦心,安排这一切呢?你们受尽冤屈不好过,那又有谁能见到,她为了保全你们必须忍下一切,对着仇敌巧笑嫣然背後的痛苦?这样的人,难道还不配得到你们的一声“少主”吗?」
凌思思连声反问,她虽是笑着,可笑意分明未及眼底,吐出口的话更是犹如冰碴子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毫不留情地往他们身上和心里砸,直将他们砸得羞愧难当。
常瑶感动地看着她,她不擅言词,知道凌思思是有意替她收拢人心,才宁愿顶着骂名,出来替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