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银月如刀。
常瑶坐在镜前,望着铜镜里的人影,面无表情,伸手一个一个拔去头上JiNg致的发钗。
繁华落尽,洗净铅华。
她默然对镜,门外突然传来动静,常瑶手上一顿,却是小竹面带惊sE,自门外跑了过来,道:「太子妃!太子、太子殿下来了,此刻就在门外呢!」
「是麽。」
「真是太好了,殿下彷佛读懂您的心思一样,亲自来看您了呢!」殿内一个小g0ngnV瞧着镜前的常瑶,高兴地笑道。
常瑶自镜中看见她脸上表情,不只是她,整个朝yAn殿中人脸上皆是一样的笑意。
她轻扯唇角,开口笑道:「是啊。难得太子亲临,自然是得好好梳妆,重新打扮一下。」
「那奴婢帮您……」
「不必了。」常瑶打断了小竹的话,侧头一笑,「毕竟是夫君,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她虽是笑着,可那笑里分明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仪。
待送走了几个g0ng人,关上房门,常瑶脸上的笑才淡了下去。
她靠着门板,低垂眼帘,喃喃道:「……和他们说的一样。」
整个朝yAn殿里,除了小竹之外,没有人是真心站在她这边,全是靳尹派来监视她的眼线。
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还不如明天再来呢。才刚回来不久,他们就这麽迫不及待,还是说……连隐瞒的必要都没有呢?」
因为她太过软弱。
她如此软弱,才让他们连最基本的向她隐瞒有间谍这件事,都不屑浪费JiNg力去骗她……
她抿了抿唇,如此残酷的现实以这样直接的方式,血淋淋地撕了开来,懊悔的泪水自眼角滑落,如鲜血滴落脚边。
原来这才是现实。
亲身去碰撞过,才有真实感,明白她到底……活在一个什麽样的世界。
她摊开手掌,晶莹滚烫的泪水落在掌心。
「不过……才这点程度……」常瑶咬了咬牙,紧握掌心,「我早就该有所觉悟了……」
马车上,凌思思和季纾同乘一骑,分坐两端,一时皆是无话。
季纾端坐一旁,手中捧着卷宗,凝神,他伸手翻过一页,终是忍不住抬头,看向身侧的凌思思。
「想说什麽?」
从方才上车,便觉一GU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想让人忽视都难。
「我没想到,你刚刚会当着陆知行和靳尚的那样做……」
季纾向来最是守礼自持,虽然两人已坦白心意,但毕竟身份相隔,更何况陆知行和靳尚也在,她是真没想到他会当众维护自己,承认两人的感情。
他这样算是……官宣?
凌思思暗戳戳地想,突然便有些害羞。
季纾看她一眼,「既已做出选择,自无不可相认。」
凌思思眨了眨眼,不由得笑了,「那你这是承认,我是你心甘情愿的选择了?」
明知前途艰险,却执着向前,尽管粉身碎骨,仍然心甘情愿为之赴Si的选择。
季纾眸光闪烁,略显僵y地别过视线,脸上染上一抹可疑的绯红,抿唇不语。
世人最Ai看圣人殒落神坛,坠入红尘。
外人眼中季纾沉静多谋,可唯有她知道,於私情一块,他实则纯情得很,稍调戏两句就着恼,尤其恼起来那下颔紧绷,眼波汹涌的模样,真是动人极了。
整个人间好似都因着他有趣了几分。
凌思思目光微动,杏眼潋灩如秋日起风的湖面,带些探究,又带些挑弄的戏谑之意,俯身凑近了他。
「又是你先躲开。」凌思思笑YY地偏头看他,「好像每一次和你说这些,你总是会先躲避视线。」
凌思思道:「通常躲避视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心虚,一种是心动,那你说……你会是哪一种呢?」
她尾音绵长,偏头看他,如同逗弄小孩一般,等着看他恼怒脸红。
季纾攥着卷册的手紧了紧,转头对上她闪烁笑意的目光,心跳瞬间快了一分,不由得g起了潜藏於内心深处的某颗种子。
他迎着她的目光,张口启唇,缓缓低声道:「第二种。」
「……啊?」凌思思茫然地眨了眨眼,愣住。
静默的时间太久,她本来都打算放弃,觉得听不到他的答案了。
他终於开口,她却一时反应不过来。
眼前之人目若点漆,神sE平静,凌思思愣愣地盯着他,怀疑方才自己听见的不过是错觉。
季纾彷佛知道她在想什麽,从容又平静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是心动。」
靳尹慢条斯理地在殿内走过一圈,最後站在了窗边零散堆放几张叶子牌的矮几前,脑袋一下子浮现当日门外听见的笑语声。
常瑶向来不Ai玩这样的东西,倒是凌思嫒……
他挑了挑眉,伸手拈起一张叶子牌,随意端看。
身後,g0ng人的声音响起:「殿下,太子妃殿下到了。」
他侧过身,看见一身素妆打扮的常瑶立在门口,许是今日他来的匆忙,她尚来不及打扮,少了象徵太子妃的JiNg致华钗,淡妆素裳,彷佛一株遗世的白梅。
常瑶站在门口,遥看着立在几前的男子,面sE未变,用着从前初进g0ng时学的礼仪,向他欠身作礼,举手投足间泾渭分明,「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常瑶垂眸看着脚下,心里默默转过许多想法,面上表情却格外平静。
好奇怪……
在她见过常家暗部,知道当年真相,明白她今日所遭受的一切皆是眼前之人的预谋後,应该是要很气恼、很怨恨,恨不得上前将他千刀万刮,挖出他的心,看看是什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