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迷雾之後(2 / 2)

也不知道他都听了多少……

看他的样子,八成是又不高兴了吧。

凌思思暗叹一声,望着门外消失不见的人影,略作沉Y,终是跟了上去。

这一番cHa曲,常瑶仍有些怔忡,方才那番话多少也有些打动她深埋心底的隐痛,不觉有些恍惚,待她回神过来,便只瞧见凌思思消失在门口的一角衣影。

她一愣,旋即下意识上前一步,唤道:「思嫒?」

她潜意识里隐约觉得凌思思这番举动并不安全,见她没有回头,便迈步yu追上前,不防身旁一道人影闪现,不着痕迹拦住她的去路。

「这解铃还需系铃人,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旁人不好横加g预,太子妃殿下说是麽?」

「步少监……?」常瑶脚步一顿,戒备地眯眼看他。

步夜轻笑着朝她作礼,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举止之间皆进退有度,维持着增一分显刻意,少一分则轻浮的平衡,巧妙地让人丝毫挑不出一丝错处。

「微臣见过太子妃殿下。今日司天监卜筮,突有变动,一路行来却不防途径此处,故而来向殿下见礼。」

常瑶心下虽觉古怪,可有句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始终进退得宜,挑不出错处,她倒也不好开口,只得谨慎道:「步少监有心了。」

「丹凤鸣兮,与彼高岗,梧桐生兮,与彼朝yAn。」步夜笑而不语,只是抬头看向门前於yAn光下灿灿生辉的朝yAn殿牌匾,缓缓道:「世人大多误认朱雀即是凤凰,却殊不知二者其实并不相同。朱雀生而即为神灵,凤凰却需浴火焚身,方得涅盘,不知太子妃殿下可曾听闻?」

他突然提起这些,没头没尾的,常瑶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可直觉他话里有话,似乎是想暗示她什麽。

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步夜也未执着於她的答案,有异sE自眼底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仅是错觉,很快又被隐於那温和有礼的浅笑之下。

他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常瑶,虽是温和浅笑,然那目光却彷佛看透人心,「贸然提出此言,是微臣唐突了。只是说起凤凰,微臣听闻,城郊的流云观於三日後设有道坛,讲义论道,太子妃殿下或可前往一观,也许得遇机缘,殿下心中的疑惑便能得到解答呢。」

走了一段时间,凌思思跟在靳尹身後,发现四周都没有人跟着,一丝荒谬的念头渐渐浮上心头。

他不是……自己偷偷跟着苏全来的吧?

可他偷偷跟过来做什麽,难道就为了看她收到小狐狸时的反应?应该不会这麽无聊吧。

凌思思暗自猜想,随即发现靳尹走的方向并不是往书房的路,他像是随意乱走,越走越偏僻,随着来往的g0ng人越来越少,两旁的屋舍也显得稀落,道旁草木荒芜,竟是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虽然没有来过,但凌思思却莫名看出了一GU熟悉来。

她抬起头,看见了重重枝叶掩映下的一块牌匾,上书有“寒凉殿”三个大字。

寒凉殿……

这不是靳尹小时候住的地方嘛!

临近初秋,草木稀稀落落,半绿半h地耷拉着,破败的门窗年久失修,东倒西歪,偶有乌鸦自枯枝上飞过,发出“啊啊”的叫声,更添几分Y森。

凌思思吓了一跳,咽了口唾沫,若有所思地看向靳尹,他为什麽突然走来这里?是故意的,还是……

就在她还在揣测黑月光的心理活动时,前方的靳尹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望着破败寂寥的院落,冷不防开口:「你一点也不心软。」

他说的是方才凌思思将狐狸送还的事。

嘴上悲天悯人,还不是将狐狸送回去了?想来只是她不喜欢而已。

给了希望,又将之送回原本的深渊,伪作良善,其实最残忍的才是她。

凌思思一愣,旋即明白他在说什麽,不以为意地道:「你觉得擅作主张,将牠留下来,就是心软吗?弑母夺子,扼杀天X,那不是慈悲,是残忍。设身处地,如果我是牠,也绝不会希望如此。」

「那你想要什麽?」

「自由啊。人活在世上,如果不能随心而行,自由自在,那还有什麽意思嘛。」

随心而行?

靳尹暗中嘲笑她的天真,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小姐,哪能知晓金屋外头的险恶。

「本g0ng倒觉得拥有了权势,才有自由。人生来就不平等,有些人注定众星拱月,所以能纵心任X;可有些人是活在YG0u里,只能存在黑暗里的影子,要想存活下去,就只能爬得b人更高,有了权势铺垫,才得自由。」靳尹语气一顿,像是察觉他说得多了,惹来身後nV子的注视,他语气一缓,很快地扬起唇角,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过,也并非那麽绝对。对本g0ng来说,不管是狗还是狐狸,能讨人欢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了这麽一长串,明明是在说方才的狐狸,可他说着那些话的时候,语气里明显透着一GU难以掩饰的怨气与感叹,彷佛触到了他内心里的某处逆鳞。

他突然走到寒凉殿,又突然说起了这些,凌思思谨慎地往他长久注视的那处院落看去,脑中顿时明白了什麽。

对啊!靳尹的人设里,他凄惨黑暗的童年不就都是在这寒凉殿里度过的嘛。

皇帝早年偶然瞧上了一个新进g0ng的美人,那美人地位低微,一朝临幸,竟是令她有了身孕,十月怀胎,诞下一名皇子,而她也因此母凭子贵,一跃成为了淑妃。

皇帝膝下子嗣稀少,唯一由皇后所出的嫡子又只有三皇子靳尚,凭空再添一个四皇子,自然让她很是忌惮,於是暗中使了些手段,使得皇帝渐渐冷落淑妃母子,连带着g0ng人们也愈发轻慢。

因此,之後很长一段时间内,寒凉殿宛如成了冷g0ng,皆无人问津。

在这样的处境内,受尽他人冷眼长大的靳尹,童年过得如何Y暗可想而知。

一直到了淑妃薨逝,皇帝这才忆起了自己还有这麽一个儿子,而那时的靳尹在黑暗中成长,汲取了世间丑恶,自幼缺衣少食而营养不良的身子下,并未因为母亲的怯懦退让而有半分柔软,在他无助弱小的皮囊下,潜藏深处的是一颗Y暗狠戾的心。

他与其他皇子站在一起,简直是天与地的差距。

但那个时候,从来没有人会想到,就是这麽一个瘦弱粗鄙的孩子,日後会成为统领整个大盛的君王。

凉风吹来,吹动院内树梢不住晃动,少年储君侧身而立,yAn光将他的面颊染上金光,便再也看不清晰。

凌思思静静地望着,心如明镜。

啊……原来是因为触景伤情,想起了儿时往事啊。

黑月光故意藉机提起此事,是想试探她吧?

她想了一想,答道:「不一样的。」

「欢心是世上最容易满足的东西,可真心实意的喜欢不是。如果你真心喜欢一样东西,就该喜欢他的全部,你若是喜欢狗的乖巧活泼,就要能忍受有一天会被牠利爪抓伤的可能;若是喜欢狐狸,是明知牠生X狡猾,你却心甘情愿,为之所骗。」

心甘情愿……

因为喜欢,所以明知会受到伤害,却仍是愿意为之所伤麽?

靳尹身子一僵,太yAnx彷佛被炸开一朵浪花,扭曲的痛楚猛然侵袭过头颅,脑海深处有什麽挣扎yu出;然而仅是一瞬间,还未等识别出来源,便如浪cHa0般转瞬褪去。

他转过头来,看着身後沐浴在灿烂日光下的凌思思,内心里泛起一GU复杂的情感。

在他眼里,她跟世人一般天真而庸俗,命如草芥,却又与其他人那麽不一样,敢与命运抗争。

她看着任X,实则聪敏,每一步都走在他人所安排既定的道路上,可是她却可以不断变化着姿态,每一次看似贪生怕Si的妥协,其实都是她向世道变相的抗争。

凌思思从来不会乖巧顺从,她永远游走在边界,试图挑战一切固有的规矩,叛逆难驯。

靳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她现下所表现出来的妥协都是假象,或许真如她所说,她就像是不被任何规矩束缚的鸟儿,一旦松开了系绳,让她得以展翅,飞了出去,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认知令他很是心烦,靳尹袖中的手紧攥着,眼睫下的眸子漆黑,「那你喜欢狗还是狐狸?」

他突然发问,凌思思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张口答道:「我都不要。」

靳尹闻言,嘴角浮起了一丝讥诮,心想:看,这就是喜欢。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一时的欢愉,有了旁的东西,那不值一提的欢心很快就又消失了。

凌思思看懂了他的表情,知道他想歪了,连忙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不喜欢,而是……我不想选。」

她抿着唇,像是在思考该怎麽解释,温暖的yAn光洒在她的脸上,替她周身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他看着她,突然之间她的身影似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叠在一块,看不清晰。

而她眨了眨眼,一双杏子眼里沁出点点晶亮的笑意,朝他偏头笑道:「我说不想选,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我还没有遇见,能让我心甘情愿收起翅膀的人呀。」

靳尹心下微颤,他看向她,那一瞬间,眼前之人的容貌顿时清晰起来。

眼前的迷雾散去,出现在眼前的是--

凌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