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看着宋引章清澈坚定的眼眸,孙三娘有些释然又有些颓然的垮下身子,苦笑道:“是啊,你整天奔波在茶坊梨园和教坊之间,平日话少内敛,眼里除了琵琶,就是脱籍,从不关心这些家长里短,更不是多嘴之人......”
“三娘...发生什么事了吗?”宋引章见到孙三娘神色有些不对,秀眉微蹙,询问道:“是和招娣有关?”
仿佛撕开了蒙在眼前的薄纱,葛招娣往日在自己面前说的宋引章坏话尽数浮现,孙三娘幡然醒悟,这才意识到这个小姑娘竟然嚼了宋引章这么多舌根,一点点积累她们对宋引章的不满,引导她们疏远引章,将引章边缘化。
想通这点,孙三娘只觉一阵心寒。
尖酸刻薄、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煽风点火。
枉她还把葛招娣当成小女孩照顾,以为她心性直爽,快言快语,很合自己胃口。
没想到...对方竟是一只心怀不轨的中山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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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跟着赵盼儿在外奔波一天的葛招娣回到了陈廉私宅。
一进门,就看见本应返回教坊的宋引章竟然也在庭院。
葛招娣心头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浮现。
“引章也在啊?收拾一天庭院想必也累坏了,不若今晚就在这里睡下如何?正巧我们姐妹几人也好久聚在一起过夜了。”赵盼儿款步而来,面露微笑道,“招娣,去厨房拿些酒来。”
葛招娣如蒙大赦,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身走开,却听宋引章突然开口道:“先等一下。”
葛招娣站在原地,勉强维持镇定,看了眼赵盼儿,表示听她吩咐。
“招娣,你过来下,我有话问你。”
没等赵盼儿开口,孙三娘率先说道。
赵盼儿沉默片刻,朝亭间的两人递去一个充满疑惑的眼神,专门看向葛招娣道,“既然这样,那就等会儿再去吧。”
从阴沉昏暗的庭院走进凉亭灯笼的光照范围,葛招娣亦步亦趋,跟在赵盼儿身后,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各种话术。
“这是怎么了?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赵盼儿觉察到气氛有些凝重,满脸疑惑道。
“招娣,上次盼儿让你给引章送信,问她关停茶坊转行做酒楼的意见。信在哪儿?引章又是怎么说的?”
孙三娘最不容忍的就是背叛,亦或者,在场的赵盼儿、宋引章、孙三娘三人全都无法容忍亲近之人背叛。
孙三娘因傅新贵和傅子方的背叛,跳河自杀。
宋引章和赵盼儿更是因为情伤,才来到汴京城。
葛招娣悄悄瞄了眼坐在一旁的宋引章,一脸委屈的把宋引章当初原话大致复述一遍。
信件实在无法狡辩,于是故作羞愧和懊悔告诉她们,自己去的时候不小心把信弄丢,担心怪罪,所以才编出宋引章撕了信件的理由......
编织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掩盖,谎言渐渐多了,也就开始崩塌了。
若是以往那个怯懦怕生、人畜无害的小白兔,面对葛招娣的话术自然无从应对。
但如今的宋引章已然不是葛招娣可以轻易糊弄。
抓住葛招娣说她撕毁信件的理由进行追问,葛招娣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权衡轻重,满脸愧疚的低下头,承认自己中伤宋引章是为逃避丢失信件的过错,但坚持自己并非故意,而是一时慌乱失言,结果覆水难收,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将错就错?
孙三娘继续问葛招娣有关上上次,拿她家中私事讽刺她的那件事,沉声道:“你当时说,是引章告诉你的?”
葛招娣脸色微变。
这件事她同样可以咬死不认,但这种死皮赖脸在姐妹圈里,其实就是一种无形的默认。
至少在孙三娘心里,已经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说的越多,种子生长的越快。
求助的目光看了眼赵盼儿,赵盼儿眉头微皱,随后舒缓,“大家都是姐妹,何必闹得剑拔弩张呢?招娣说话向来没个分寸,跟个刺猬一样到处扎人,你看陈廉不就被她气哭过好几回吗?”
提到陈廉,孙三娘微微一怔,原本冰冷的目光有了一丝动摇。
葛招娣嘴上不饶人,平日没少欺负陈廉,动不动就把他气走,这次陈廉离京,想必也是因为葛招娣的缘故。
“盼儿姐...她是你的姐妹,我就不是了吗?”宋引章瞪大眼睛看向赵盼儿,眼里写满了惊讶与陌生。
她想不通,为什么盼儿姐要维护一个挑拨离间、破坏她们姐妹关系的外人。
“瞧你说的,我们当然是姐妹啊~”赵盼儿目露柔光,上前牵起宋引章的手道,“你、我、三娘,还有招娣....我们一起在汴京打拼,自然要相互扶持,相互体谅才对.....三娘还没跟你说吧?招娣其实也很不容易的.....”
赵盼儿道出葛招娣身世,葛招娣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眶,倔强的撇头看向别处。
经过赵盼儿一番劝说,孙三娘最先动摇,只是宋引章没有表态,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心底‘不信任’的种子已然埋下,哪怕接受道歉,孙三娘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与葛招娣亲近了。
宋引章心里的芥蒂比孙三娘还要深,她素来清高自傲,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偏执’,见到葛招娣朝她深深施礼道歉,侧身从旁边绕过,看向赵盼儿道:“盼儿姐,我还有事,先回教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