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自古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滚动的车轮碾过烟雨蒙蒙的江南旖旎,在烈日风沙的黄土留下浅浅的两道辙痕。
行至椋州北莽接壤的贫瘠边境,周寂掀起车帘看向苍凉粗犷的椋州风光。
霜降一过,树枯黄叶落,蛰虫入洞,室外哪怕一阵微风拂面,都透着衣衫遮掩不住的寒意, 寒冬更是眨眼将至,这一趟出行时春暖花开,回来后已经快要入冬。
一个披着破旧羊皮裘的身影从前面那辆马车走下,周寂视线扫了一眼,虽然没有刻意去听,但凄冷如刀的寒风依旧把声音送到了他的耳边。
“怎么, 不要老夫送你到北椋王府?”
徐凤年走出马车,朝周寂这边努了努嘴,微笑道“算了,这一路给前辈添了太多麻烦,接下来有老周他们就够了。”
李淳罡沿视线看去,应对上走出马车的周寂,哭笑不得道“他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徐凤年眼前恍惚间闪过一个穿着淡黄色裙衫的女子强撑着倔强,泫然欲泣的站在周寂身前,那时的他手里没有端着藤蔓,身后负着剑匣。
再一眨眼,徐凤年恍过神来,神色幽幽道“他上辈子没有欠我,这辈子是我欠了他。”
“咦~~别说这种让人恶寒的话,我可没有和人击剑的打算。”周寂一脸嫌弃的从另一辆马车走来,往旁边挪开几步,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挪了几步。
认识这么久, 随行这些人都已经习惯了周寂时不时会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 徐凤年同样挤出嫌弃的表情,看向李淳罡道“好吧,他就是欠我的。”
李淳罡摇头笑道“不管怎么说, 若非你小子在龙虎山的那句开解,老夫现在还沉陷在心结当中无法走出,今日一别,就没在江湖再会的可能了,有没有老夫有你又想要的东西,说来听听,老夫破例一回。”
徐凤年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前辈你还能有啥,一剑仙人跪、两袖青蛇、一剑开天门都已经教过了,路上的三本书前辈可写得绞尽脑汁,若说剩下什么,这身年纪比我还大的破败羊皮裘?还是算了,留给前辈御寒吧。”
“你小子的良心果然是被狗叼走了。”李淳罡故作生气的笑骂一句,漫不经心掏了掏耳朵,随口道“不过这样也好,老夫受不了那些缠绵矫情。”
“那你一路挤在徐凤年和姜泥的马车上当电灯泡, 又是近距离磕糖又是帮小姑娘出头, 生怕姜泥嫁过去被婆家姑嫂欺负。”
周寂小声嘀咕一句, 惹来李淳罡嘴角抽搐, 换了根手指掏耳朵,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徐凤年好奇道“对了,前辈此行打算去往何处?”
“老夫本以为年近百岁重登陆地神仙境已经走到终点,但周寂在东海的那一剑让我看到了新的目标,我打算先去回绿袍儿的坟前看看她,然后到西蜀找姜丫头收徒,把毕生所学尽数传授,顺便参悟天外之剑,探索你提过的‘破碎虚空’。”
李淳罡须发已经花白,满是皱纹的脸上虽有老态,但在眼里绽放着希望的光,“这么说起来,还有这么多想做的事啊?六十年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看来以后有的忙喽~”
李淳罡边说边走,伛偻的背影逐渐挺直,夕阳的余光洒落在苍茫无际的荒野,徐凤年伸手遮了遮夕阳光线,紧抿起嘴唇看向孑然独行在夕阳下的独臂老人,直到他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另一边。
靠在树下小憩的赵楷脑袋一沉,从登基皇位、立后徐渭熊的美梦中惊醒,抬眸看到站在身前的韩貂寺,慌乱的爬起身来,拱手道“大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一会儿了。”韩貂寺看着赵楷,眼里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慈祥。
以皇室私生子的身份刺杀高手环卫的徐凤年,韩貂寺怎会不知其中艰难,等赵楷前去梳洗归来后,和他说起自己这趟回到京城的原因。
听完韩貂寺讲述,赵楷不由惊讶道“大师父要我去西蜀?”
韩貂寺颔首道“曹长卿与西楚公主已然到了蜀地,如今楚国余孽蠢蠢欲动,朝堂认定蜀地将有大乱。”
“这是机会”赵楷喃喃道。
“不错。”韩貂寺罕见的露出一丝微笑,继续道“朝廷需要有人去蜀地平乱。”
赵楷不可置信道“难道是我?”
“还能是谁?”韩貂寺微笑道“我已经替你拿到了奔赴西蜀掌兵平叛的差事,对你而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按理说,不该轮到我。”赵楷看到韩貂寺脸上的微笑,仍有些怀疑。
执掌一方权柄,不亚封疆大吏。
这样的好事,朝堂上下宫廷内外应该争得头破血流才是,怎么说也不应该轮到他这个被人遗忘的皇室私生子。
韩貂寺从袖中取出圣旨,递给赵楷道,“这是陛下密旨。”
赵楷双手接过圣旨,仿佛还在梦中,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道“那徐凤年怎么办?”
“照杀不误!”韩貂寺沉声道,“西楚公主多年一直潜伏徐凤年身边,以徐骁老谋深算的谨慎又怎会不知姜泥身份?”
“大师父的意思是,徐骁和西楚余孽勾结,故意放姜泥离开,意在养寇自重?”赵楷惊声道“这样一来,我在蜀地岂不是要同时对付曹长卿和北椋?”
“所以我们才要杀了徐凤年!最好还要让他死在第五貉手里。”
韩貂寺目露杀机,沉声道“北椋看似有徐骁坐镇,并向朝廷请来世袭罔替的旨意,但只要徐凤年一死,北椋内部必定大乱,他的那六位义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到那时,即便徐骁还能控制住北椋局势,但已然无暇顾及蜀地之事。”
赵楷听到这里眼前一亮,明白了韩貂寺的谋划。
徐凤年死于北莽之手,不管是否激起徐骁举兵北伐,都会搅动天下大乱。
曹长卿带回西楚公主就是为了收拢楚国余孽,重归楚地。
到那时,由他在蜀地养寇自重,手持陛下旨意,执掌兵权,身边再无掣肘之人。
虽未列土封疆,但在实质上已经成为新的西楚之王。
赵楷越想越激动,从欣喜若狂变得有些患得患失,呼吸加重道,“就怕到时一道圣旨收回我的兵权”
韩貂寺不屑道“这样的旨意,你会接吗?”谷鱕
赵楷眼里的迷茫散尽,聚拢出冰冷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