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情一旦牵扯到绣图,便瞬间变得十分不同寻常。
皇帝冷肃了眉眼。
他看了一眼自始至终跟在楚弘身侧,此刻眼神飘忽的朱连喜。
再看向明显变了脸色的齐贵妃。
还有竭力表现得镇静,可肩膀的伤口,因情绪的波动,又开始往外洇血的楚弘。
即便皇帝再不愿相信,心中的怀疑,已然占了上风。
他可以看在与楚弘的父子之情,和与齐妃往日的情分上,饶过楚弘今日这一回。
却不代表着,能饶过他过往犯下的罪责。
尤其这些罪责,还牵扯到那张绣图,和绣图背后的人命。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齐贵妃察觉到皇帝的目光,攥紧手里的羽箭,冷声道:“成王败寇,太子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倒也不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编故事。”
旁边的朱连喜,也跪在地上,十分无辜地朝皇帝道:“皇上,那日太子妃把绣图绣好以后,奴婢才得以看见那上头的小字……也是太子妃让奴婢进宫去告诉皇上的,太子妃所说的一切,奴婢当真是不知道啊。”
皇帝淡淡睇了朱连喜一眼,看向沈灵犀问,“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
“自然是证据确凿。”沈灵犀朝台下的纯钧,朗声命令道:“把一干证人,都带上来。”
话音落下,便有绣衣使带着几个人,从侧旁走上了陵台。
那些人双手被缚在身后,头上都套着白布,看不清容貌。嘴里似被塞上了布条,身子扭捏着,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囚服,然瞧不出他们都是什么身份。
沈灵犀待他们走上台子,被绣衣使按着跪在地上,这才意味深长地看了魏王楚弘一眼,娓娓道来:
“事情要从云崇诈死入京以后,开始说起……”
“绣衣使为了找出云崇在京城勾结之人,便设计让云崇诈死逃了出来。云崇逃出云疆以后,易容假扮成肃州的香料商人赵龙——赵员外,进了京城。”
前不久,赵员外与义阳侯府李笑晴的八卦绯闻,在京城传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是皇帝在内,都有所耳闻。
此刻,当他们得知,赵龙竟是云国前太子云崇时,面上皆露出震惊之色。
沈灵犀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继续道:
“云崇很清楚,义阳侯李向阳,五年前对孝德皇帝所做之事,所以,他以香料铺子为饵,接近李娘子,又做出对李娘子情深似海的模样,挑起李娘子与其兄李向阳之间的嫌隙。李向阳对‘赵龙’起了杀心,云崇便顺势而为,死遁逃离,临死前还给李娘子留下了‘添香阁’傍身。”
“李娘子念在‘赵龙’对她的‘深情厚谊’,又想有银钱傍身,便将‘添香阁’开了张。云崇利用死遁前,在李娘子身边安插的人手,使添香阁依照五年前的轨迹,一步一步进入内侍监的采买名单,‘鹅暖香’也随之成为贡香,并由内侍监分发到各宫里面。”
说到此,沈灵犀有意顿了顿,看向朱连喜,“朱公公,你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你来说说,一个与自己兄长生出龃龉,还被夫家休弃的后宅女子,既无权又无势,便是开了一间香铺,如何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被内侍监选作贡香采买进宫中,还分发给各宫日常所用?”
距离陵台最近的王宫大臣们,听到沈灵犀这话,捻须的捻须,摇头的摇头。
后宫又不是寻常百姓家,采买哪能像出门买棵大白菜,说买就买了?
莫说是后宫,便是稍有些底蕴的世家,都有完整的采买制度。
不到一个月时间,哪怕是再金贵的东西,顶多哪宫的妃子喜欢,差人私下出宫采买。可若按照流程,进内侍监采买名单,再一层层上报后,皇库支银子采买,最后再分发到各宫,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才行。
按照“鹅暖香”入宫的速度,这李氏少不得要有内侍监的人帮衬才行。
皇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目光沉沉看向了朱连喜。
朱连喜打了个寒噤。
他赶忙道:“奴婢虽是宫中总管,可这些采买之事,向来有专人负责,奴婢实在不知情,更何况……十皇子中毒一事,不是已经查出,是睿王殿下指使义阳侯李向阳干的吗?睿王和李向阳一个用权势,一个用金钱收买内侍监的人,也、也不足为奇。”
沈灵犀闻言,看着朱连喜,笑了笑。
“睿王想杀十皇子,指使太医和奶妈蛊惑赵贵妃,再嫁祸到我头上,便能一石二鸟,解决掉太子和十皇子两个皇嗣。这场局里,根本无需再多一个李家和李家的香料。”
“恰恰因为,这场局里,多了一个李向阳,李家才会成为这场局里最大的漏洞。”
“一来,睿王若当真是李向阳的幕后指使,他绝不会将李家轻易拽进局中,若这么做了,就等于是逼李家反水,他是不想活了吗?”
“二来,李向阳本就与其妹李笑晴生有嫌隙,不愿李笑晴抛头露面,所以他绝不会暗中出手,帮衬李笑晴的生意。”
“三来,‘鹅暖香’这种东西,牵扯到五年前孝德皇帝暴毙一案,但凡李向阳带点脑子,都不会助李娘子,把鹅暖香送进宫里去。否则,岂不是给人递刀子捅自己吗?”
“更何况,睿王只不过是个病弱的皇子,他母妃也只是个七品县官之女,既无权势又无银钱,他如何能买通内侍监的人,替他办这等抄家灭族的大事?”
“所以,鹅暖香能进宫,既非睿王安排,也绝不会是李向阳的安排。那便只剩下一个人,就是云崇他自己的安排。”
朱连喜听到此,心下已经慌了。
他赶忙道:“太子妃莫不是忘了,李向阳已经指认,云崇与睿王关系匪浅,云崇在大周潜伏多年,他有钱也有人脉,他助睿王……”
不待他说完,沈灵犀便打断他的话,“可云崇在死遁当晚,便去了醉花院,见了春山先生。”
沈灵犀的目光落在那几个,被蒙着脸的囚犯身上,意有所指地问:“朱公公,你说,春山先生是谁的人?是谁,不仅默认了云崇要弄死李家的想法,还把李家当作弃子,助云崇让李向阳与睿王互咬,以将所有的罪责,坐实到‘替死鬼’睿王身上?”
朱连喜瞳孔骤然一紧。
可比起朱连喜,那几个蒙着白布的囚犯里,有一个人却忽然激动地扭动着身躯,发出“唔唔唔”的叫声。
沈灵犀朝纯钧使了个眼色。
纯钧直接上前,伸手揭下那人蒙面的白布。
众人皆朝那人看去——
立时便认出,他不是别人,正是沈灵犀口中的当事人,义阳侯李向阳。
李向阳愤怒的目光,搜寻着陵台上的人,当他看见躲在齐贵妃身后的魏王楚弘时,眼底流露出浓烈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