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心头一哽。
这就完了?
为表孝顺,她不该主动提议,自己每日正午跪地,直到吴氏好吗?
这样她也能借坡下驴地了吴氏的脸面,也不必打破李家后院的一团和气。
可她瞪了又瞪,虞兰娇也只是满脸忧虑地端坐下首,丝毫没有主动开口解围的意思。
郭氏气得不行,心中对虞兰娇的不满也升到七分,咬牙切齿地开口:
“既然如此,你就每日正午在西南方跪地祝祷两个时辰,去除身上的阴煞之气,等你义母何时好转再停下吧。”
虞兰娇缓缓抬头。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虞兰娇起身,朝着郭氏行了一礼,“兰娇遵命。”
不知为何,明明是温顺乖巧的姿态,郭氏看在眼里却格外气愤。
虞兰娇是故意的。
她知道郭氏的意思,可她偏不接话,就是为了让郭氏主动下命,吩咐她去跪。
只有如此,才能让有心人知道,她在李府,有多么地举步维艰!
明明已经退无可退,明明已经引颈就戮,明明已经俯首顺从,甚至她还主动为李老太太洗手作羹汤,献上药方。
李家众人却偏要刁难她、践踏她。
这就是魏卓言替她安排的,自以为周的路。
前世她就是太过爱重魏卓言,不忍魏卓言左右为难,面对李芙的刁难才都忍下,将所有的委屈都尽数咽到肚子里。
以致魏卓言一直将李芙看作端庄贤淑的正妻,对她尊重有加。
可今生,她凭什么忍气吞声,她凭什么牺牲自己去维护那一团虚假的和气!
至于李芙那圣洁淑丽的假面,且看她如何一寸一寸,血肉淋漓地都撕下来!
淑贤院正门口,虞兰娇脊背挺得笔直,暴晒在烈日之下。
院子里的丫鬟凑在屋檐下的阴凉处,低声地指指点点着。
“还当是个多厉害的人物,敢当着老太太的面驳夫人的面子,如今可叫她吃到教训了。”
“是了,丞相嫡女又如何,进了咱们李府,再怎么傲气也得低头。”
内间,吴氏就着张嬷嬷的手吃了口冰凉凉的葡萄,享受地眯着眼:“果真是西域来的东西,竟是从未有过的滋味,芙儿,你也来尝尝。”
李芙握着绣针,闻言手指微顿,“虞兰娇跪了这些天,母亲如今可出气了?
若出气了,便趁早让她回去吧,免得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
吴氏闻言却是神情微狞,睁开眼睛不满地看了女儿一眼,“什么叫我出气,若不是为了替你立威,你当我愿意舍下脸面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她支起身子朝窗外看了一眼。
但见虞兰娇垂眸敛目,似是个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一头汗水,脊背上的衣衫更是湿哒哒地紧紧贴在身上,丝毫没有当日挑衅她的张扬傲气。
这才算是稍稍平复了些怒气。
“母亲知道你至纯至善,可如今你心疼她,日后她若压在你头上,可会心疼你?”
李芙无奈地摇着头。
心知吴氏往日太过顺遂,难免养成了受不得气的性子,若不叫她发作干净,日后只怕还要生事,便不再强劝。
罢了,自己多替她周遮掩也就是了。
反正,以三皇子对她的心意,总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与自己心生隔阂。
正午两个时辰一过,张嬷嬷亲自打了帘子出去,“虞姑娘,今日的祈福完了,明日还得再辛苦您呢。”
虞兰娇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那阴森森的眸光,饶是烈日下,张嬷嬷也不由觉出一股凉气从脚底下升了上来。
跪了这许久,虞兰娇竟还这般气势惊人……
张嬷嬷心头不禁生出三分畏惧并七分忌惮,只她毕竟不敢表露,讪笑着看着虞兰娇直起身子。
回了静月斋,一院子丫鬟争先恐后迎了上来。
这个打扇,那个端茶,凑不上来的便挤在后头既心疼又痛心地哭哭啼啼。
各个唱作念打,倒是一番好戏。
虞兰萱将她扶进屋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倚下,又给她塞了一个大迎枕,才握着她的手,紧绷着脸道:
“二姐总说忍上几日,便能叫吴氏自食恶果。如今都接连跪了好几日,难道还不是时机吗。
若真如此,明日便让我去替二姐,反正磋磨的都是我们姓虞的,不拘是谁,这府里的人都会满意。”
虞兰娇虚虚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小声些,跪两个时辰算不得什么大事。”
前世她进入教坊司,受的磋磨比这更为不堪。
若连这点子屈辱都忍不了,她重活一世算是白活了。
屋子里堆满冰块,丝丝凉风顺着扇子钻入虞兰娇体内,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过气。
“紫苑这段时日往府外跑得可勤?”
虞兰萱见她问起正事,忙收敛了怒气,“她打着采买冰块的名头,成日拿着大把银子往外跑,今日出门后,两三个时辰才回来。”
虞兰娇点了点头。
吴氏送这些丫鬟过来,虽是心怀不轨,可却恰恰解了虞兰娇的燃眉之急。
如今虞兰娇以损毁自身为代价,要叫吴氏和李芙自食恶果,紫苑便是最要紧的一枚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