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阳西下,麓山寺的后崖上人群慢慢散去,走的时候仍然不厌不倦地讨论造物主的神奇,云麓宫、麓山寺和岳麓书院的当家人各怀心事,是最早离开的。麓山寺的监院听到云生方丈说暂停开坛说法,他一个人又默默回去了禅房。
肖伯翎扶着韩冰慢慢回去,韩冰突然问了一句自己的徒弟。“那孩子这般聪明,我却不知为何有点担心……”
肖伯翎不解的看着老师。
“你说她瘦瘦小小,弱不禁风,不会应了慧极早夭的说法吧。”韩冰将其他事情放一边,先操起心来。
“老师,您这不是夸奖人,是平白无故的诅咒人啊。”肖伯翎一脸的无奈。
韩冰一本正经的说道。“哪天你去教课的时候,去在市集上割几斤山猪肉给她——和白明简好好补补吧。”
……
当白明简终于找到阿措的时候,只见她歪倒在树根底下,正酣酣睡着,仿佛在做着一个不被惊醒的美梦。白明简悄声走了过去,他压抑住自己方才奔跑急促的呼吸声,坐在她的身边,一不发出声音,耐心等着她醒来。
学官赵平坡在山崖的出口,岳麓书院的其他教官学员们看过了热闹往回走,正巧撞见了,他听到了连这些学儒嘴里都口称玄奇,不由疑惑起来,种种玄幻怪离真的存在吗?
白明简的梦出自这里?
‘‘梦笔生花,名瞻天下’’的又是何人,赵平坡看着那三教合一的图案,学究气出来了,非要认出那个图案上的儒家少年是哪位先贤。
曹文贺见到赵平坡眼神亮了起来,赶紧跑过来给他作揖。“赵先生,您回来了?路上顺利吗?”
赵平坡似是明白他真心想问的事,直接说道。“白明简拿了案首。”
他混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脸上丧如灰土,叫道。“叔公……县尊大人点的首名,这怎么可能?”
赵平坡早在潭州城的那几日就从这件事情的震惊中恢复了,他拍拍曹文贺的肩膀。“县尊大人秉公选人,已将县试前十名的四场试卷公告于县衙,最无异议的就是白明简。”
他想到当初曹县令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捻了捻胡须,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无奈摇了摇头。“倒是县尊大人极是生气的。”
曹文贺的眼神再次闪动起来,急切的说道。“是不是有人左右出案成绩,教县尊大人没法做主?是不是书院有人说话了?”
赵平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想他避嫌这般辛苦,外人轻巧还是就把锅安在了他的身上。岳麓书院若真的有人说话,那就只能是他这个书院唯一派出去的学官有问题了。
曹文贺也知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连忙要解释。
赵平坡打断了他。“文贺,你当年在潭州城的县试拿了第三名?你叔公,县尊大人对你好是一番夸奖,要你勤勉学习,勿忘曹氏门楣。”
曹文贺,曹克正都为同宗之姓,血脉相传。曹文贺本就是从潭州县学的学生,被曹克正推荐到岳麓书院,最后甄别考录进来。
“我考进来岳麓书院清清白白!我曹家人从不做旁门左道的事情。”曹文贺不服说道。他当年也是扬名乡里的“神童”,但在潭州的地界上仍然算不上是最好的,他不信白明简未上县学,反而比他还要强。“我不信他比我强。”
赵平坡悠悠说道:“世人都说一叶遮目,不见泰山。岳麓书院虽名为天下第一,却未必收拢所有麒麟学子,白明简并非是沧海遗珠,只是恰巧你看到了他。等到你参加会试时,卖于帝王家的文才者,又岂是你眼下看到的这些……要论胸襟气度,你倒是得学学白明简。”
曹克正将白明简钦点为案首,于理,他的卷子自然挑不出任何问题。于情,曹克正心情却是极度不郁的。他跟赵平坡直嚷嚷,岳麓书院何等欺负人,将顶级的人才派出来抢他潭州县的学额。在此期间,白明简就在旁边,没有因成绩一骑绝尘而忘乎所以,也没有因为差点背上“冒籍”之名而神色大变。
“我不觉得他有这么强。”
“浩荡江水,入海奔流。文贺,知足下追踵古人,你在岳麓书院为他人榜样,那就更应该知道见贤思齐的道理。”
赵平坡的学究气堵人,见谁都堵,他见曹文贺脸上不服,更加严厉的教训起来。曹文贺此时想走又不能走,只得低头听训。
其他学生们路过时,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情。但又碍于曹文贺的淫威,不敢笑出声来。
在崖后,白明简待在阿措身边,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安静极了。
麓山寺的高崖是东西延伸,在起伏的曲线上平白撕出个口子,远处的落日在缺口上渐落,衬着青山绿树,没有了夺目的光芒,在狭长的缝隙中一个柔和的晕圈,像是温柔的眼,正在睁开,飞鸟在日影里掠过,连着一痕斜照。
阿措恍恍惚惚,从梦中惊醒。
她发现自己正枕着白明简的肩头,白明简侧着脸,望着她不知道望了多久。
“少爷,我说话算话的,你看我一步都没有走,老老实实等你回来的。”她嗖的站了起来,自我检讨有没有做错事,但望着他在暮色中深沉的眼神,不由自己先心虚起来。按照他们离行前的约定,她要在后山等着白明简。然而她造成的轰动效应效果良好,竟然用不上这个文曲星下凡的噱头了。她疲倦极了,却也不敢离开这里半步,实是怕了他回来不见她的委屈眼神。